個人都呆住了,誰也沒有聽到對方的驚叫。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手扶著敞開的門,張開雙手讓他擁抱,這才使他們擺脫了木呆呆的狀態。兩個人像發瘋似的一下子撲到一起。過了一會兒,他們同時開了口,彼此打斷對方的話頭。
“先告訴我,全家身體都好嗎?”
“好,好,你只管放心,一切都好。我在信裡寫了些蠢話,對不起。這事以後再說吧。你為什麼不拍個電報來呢?過一會兒馬克爾就來給你提東西。啊,我明白了,葉戈羅夫娜沒來開門,你就不放心了,是不是?葉戈羅夫娜到鄉下去了。”
“你瘦了,但顯得多麼年輕苗條啊!我馬上把車伕打發走。”
“葉戈羅夫娜搞麵粉去了。別的傭人都辭退了。現在只用了一個新女僕,她叫紐莎,你不認識,是個姑娘,讓她照看薩申卡,另外就沒人了。所有的熟人我都打了招呼,說是你該到了,大家都焦急地盼著。戈爾東,還有杜多羅夫,所有的人。”
“薩申卡怎麼樣?”
“上帝保佑,挺好。他剛剛睡醒。你要不是才從外邊回來,現在就可以去看他。”
“爸爸在家嗎?”
“信上不是寫了嘛。一天到晚都在區杜馬,當了主席。這你就可以明白啦。付了車錢沒有?馬克爾!馬克爾!”
他們提著網籃和皮箱站在人行道中間,擋住了路,行人從他們身邊繞過,從頭到腳地上下打量這兩個人,然後又久久地望著漸漸走遠了的馬車和敞開的大門,等著看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候,馬克爾從大門口朝這對年輕的主人跑過來。他身穿印花布襯衣,外面套了一件背心,手裡拿著一項園丁帽,一邊跑一邊喊:“感謝上帝神力無邊,一定是尤羅奇卡吧?那還用說,就是他,這隻小雄鷹!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可愛的人,總算沒忘了我們這些為你禱告的人,飛回老案來啦。你們還要怎麼樣?啊,還想看什麼?”他譏諷地朝那幾個好奇的過路人說,“走開吧,可敬的先生們。別把眼珠子看得掉出來!”
“你好,馬克爾,讓咱們擁抱一下。你這個古怪人,幹嗎穿背心。怎麼樣,有什麼新鮮事兒和好訊息?妻子和女兒們都好嗎?”
“沒什麼可說的,都長得挺好,謝謝您的關心。至於說新鮮事嘛,你在外邊幹大事,可我們也沒閒著打瞌睡。如今到處都弄得又髒又亂,叫人噁心,簡直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街道不打掃,房頂不修繕,從沒油飾粉刷過,真像吃齋茹素的一樣,一乾二淨,一絲一毫分外的東西也沒有。”
“馬克爾,我可要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面前告你的狀。尤羅奇卡,他總是這樣,淨說傻里傻氣的話,簡直讓我受不了。大概是衝著你才這麼賣力氣,想讓你滿意。不過,他自己也有心裡的打算。住口吧,馬克爾,不用辯白了。馬克爾,你真是個不開竅的人,該變得聰明點兒啦。你大概還沒同那些小攤販混在一起吧。”
馬克爾把東西拿到屋裡,砰的一聲把前門關上,接著就放低聲音十分肯定地說:“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在發脾氣,這你也聽見了。她總是這樣。她常說,馬克爾,你從裡到外都一片漆黑,簡直像是煙囪裡的油煙子。她還說,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一條小獅子狗或者哈巴狗,也該通人性了。當然,這麼說也木一定對,尤羅奇卡,信不信由你,可是隻有知情人才見過那本書,一個了不起的共濟會會員寫的,整整壓了一百四十年不得見天日。可是我覺得目前我們是被出賣了,尤羅奇卡,你難道還木明白,一個小錢、一撮鼻菸都不值地就把我們賣了。你看,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又不讓我說話,在那兒擺手哪。”
“當然要擺手。好了,好了,把東西放在地板上,謝謝,馬克爾,開步走吧。需要的話,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會喊你的。”
“總算把他擺脫了。你要信他的話就只管信好了。純粹是演戲,在別人面前總裝出痴呆的樣子,可是自己偷偷地磨刀以備萬一。只不過還沒決定要對著誰,這個假裝可憐的人!”
“唉,你也是太過分了!依我看,他只不過是喝多了,所以才這麼扭怩做作,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麼你說說看,什麼時候他清醒過?算啦,讓他見鬼去吧。我擔心薩申卡恐怕又沒睡著。要不是鐵路上流行這種傷寒病……
你身上沒有蝨子吧?“
“我想沒有。路上坐的車很舒服,跟戰前一樣。不過還是要洗一洗,稍微洗~下,用不了多長時間,以後再好好洗。你要上哪兒去?怎麼不從客廳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