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某種原因,造成語音上的缺陷。不過,這種啤叫似的聲音太可笑了,讓人無法嚴肅地對待。簡直不可能和他談下去,最好還是爬到鋪上去躺躺吧。”
醫生果然就這樣做了。他在上鋪安頓好以後,年輕人就問是不是把蠟燭吹滅,木然也許會影響他休息。醫生感謝地表示同意。這位同車的旅伴把蠟燭熄掉,周圍變得一片漆黑。
車窗開了一半。
“要不要給您關立窗子?”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問道,“您不怕小偷嗎?”
同伴沒有回答。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又大聲問了一次,那人還是毫無反應。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於是划著了一根火柴,想看看這位同伴是怎麼回事,也許從包房裡出去了,或者更有可能是已經睡著了。
然而都不是,那人睜大眼睛依舊坐在原地,微笑地看著從上面俯下身來的醫生。
火柴熄滅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又點燃了一支,就著它的光亮第三次重複了一遍所要問的話。
“隨您的便吧,”獵手毫不遲疑地回答說,“我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人偷。不過最好還是不必關窗。有點悶。”
“真沒料到!”日瓦戈心裡思忖著。“看來是個怪人,只能在有亮光的時候講話。你看他現在的發音多清楚,一點錯誤也沒有了!莫名其妙!”
由於過去這一個星期發生的種種事件、臨行前心情的波動以及收拾行裝和凌晨就上了車,醫生覺得全身好像散了架一樣。他以為立刻就會沉入夢鄉,於是讓身體躺得更舒適一些。然而事與願違。過度的疲勞驅走了睡意,等到他睡著的時候,已經天將破曉。
在這之前的漫長時間裡,無論在他腦際一幕幕湧現的種種思緒多麼紛繁雜亂,實際上只是構成兩個時分時合、糾纏不開的圓周。
一個圓周的內容是對東尼娜、家庭和過去的生活的思念,想的是那充滿詩情、虔誠而聖潔的日子。醫生對這種生活感到驚喜,切盼它能完整無缺地儲存下來,如今在這夜間飛馳的列車上,急不可耐地想要重新投入闊別兩年的它的懷抱。
對革命的忠誠信念和讚賞也在這個圓周之內。這裡所說的革命,指的是中產階級所接受的革命,同時也是一九O五年那些對布洛克無限崇拜的青年學生所賦予的含義。
這個親切而又熟悉的圈子當中,也包括戰前一九一二年至一九一四年間在俄羅斯的思想界、藝術界以及整個俄國和日瓦戈本人命運中出現的那些新的徵象和預兆。
戰後情不由己地想要重新捕捉這股潮流,為了求得它的再現和延續,思鄉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強烈。
第二個圓周也有著某種新的思念,然而卻是異樣的,同時又是那樣美妙!但這並非自己所熟悉的推陳而出的新意,卻是一種本能的、由現實所決定而又像大地震動那樣來得突然。
戰爭、流血、恐懼以及它帶來的家園淪喪和斯文掃地,這就是新的因素。戰爭的考驗以及從中獲得的精明的生活本領,也是這種新的成分。戰爭把他帶到的這些邊遠小城鎮和接觸的那些人,同樣是新鮮的。革命也是新的因素,當然不是一九O五年前不久大學裡談論的那種理想化的革命,而是現在這種誕生於戰爭之中並且帶著血腥氣計程車兵們的革命。它在善於駕御這種自發力量的布林什維克的指引之下,把一切都不放在眼裡。
護士安季波娃同樣也是這個圈子裡的新內容,天知道戰爭會把她和她那具有神秘色彩的生活拋向何方,但她與人與事無爭,幾乎對自己的痛苦從不表露,她那沉默儘管令人不解,然而卻又如此強勁有力。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竭力不去愛她,正像他竭力去愛所有的人,更不用說去愛自己的家庭和親人了。
火車正在全速前進。從放下的車窗迎面吹來的風掀亂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鬢髮。夜間停車的各個小站,重複著日間同樣的景象,嘈雜的人群伴隨著籟籟作響的柞樹。
偶爾從黑夜的深處向車站傳來磷餅的馬車聲。這時,人們的話語、車輪的響動和樹木的沙沙聲便交織在一起了。
在這樣的時刻,究竟是什麼迫使夜間的樹影婆婆舞動和相互點頭致意,究竟它們彼此之間透過夢中沉甸甸的葉子低聲傾訴些什麼,都變得可以理解了。這原來就是在上面的臥鋪輾轉反側的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所思考的,是關於越來越廣泛地席捲整個俄國的資訊,是關於革命及其面臨的不祥而艱難的時刻,關於這場革命可能取得的偉大結局。
第二天,醫生醒得很晚。已經是十二點鐘了。“侯爵,侯爵!”同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