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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聚集在勞動營裡窮得像叫花子一樣的人在那裡忍飢挨餓。他們患病,死掉。有技術的政治犯服完苦役便留在這裡當技師,他們在這裡定居了。

驛站沿線最初建立的蘇維埃早已被推翻。一個時期建立了西伯利亞臨時政府,而現在整個地區都被最高統治者高爾察克的政權所代替。

有段驛道要爬半天坡。展現在眼前的遠景越來越開闊。坡好像永遠爬不完,視野也愈來愈開闊。但當人和馬都疲倦了,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他們已經爬上了山頂。前面的驛道跨越一道橋,湍急的剋日姆河在橋下奔騰。

河對面更為陡峭的一個山頭上,現出聖十字修道院的磚牆。驛道環繞著修道院門的斜坡,在它後面城郊的院子中間轉了幾個彎後直通城內。

驛道再次穿過修道院屬地的邊緣,因為修道院染成綠色的鐵門是朝中心廣場開的。人口處拱門的聖像周圍有一圈金字,看起來像半個花圈:“歡樂吧,有生命力的十字架,木可征服的虔誠的勝利。”

冬季將盡。復活節前的一個禮拜,大齋的結尾。驛道上的雪發黑了,透露出解凍的資訊,但屋簷仍是白的,懸掛著結實的高高的冰帽。爬上聖十字鐘樓找敲鐘人的男孩們,覺得地上的房屋就像難成一堆的小匣子和小船。同逗點一般大小的小黑人向房屋走去。根據動作從鐘樓上能認出幾個人來。走近的人讀著牆上貼的最高統治者頒發的徵收三種年齡的人入伍的命令。

黑夜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開始轉暖,這時候就轉暖是很少見的。天上飄著雨絲,雨絲如此輕盈,彷彿碰不到地面便化為溼霧,在空氣中飄散。但這不過是從表面上看。一道道溫暖的水流足以衝乾淨地上的積雪。現在整個地面黑得發亮,彷彿出了一層汗。

長得手高的蘋果樹發滿新芽,奇蹟般地把細枝穿過花園的籬笆伸到街上。雨水從樹枝上零零落落地滴在木板人行道上。全城都能聽到雨水的滴答聲。

照相館院子裡鎖著的小狗托米克一直哀怨地叫到天亮。也許加盧津家花園裡的烏鴉被小狗的叫聲激怒了,叭叭叫起來,叫得全城都聽得見。

城市地勢低的那邊住著商人柳別茲諾夫。別人給他運來三車貨。他拒絕收貨,說運錯了,他從未訂過這批貨。趕大車的年輕人說天色太晚了,請他收留一夜。商人同他們對駕起來,轟他們,不給他們開門。他們的對罵全鎮都聽得見。

凌晨一點,即修道院的七點,從聖十字修道院最大的鐘上發出一陣神秘、緩慢、甜蜜的鐘聲,同昏暗的細雨混合在一起。它從鍾L飄出,彷彿被春汛衝化的泥塊,離開河岸,沉入河中,融化在那裡。

這是大齋的前夜,安良日那天。在雨網的深處,幾個剛能辨清的燭光緩緩移動、飄浮,照亮人的額頭、鼻子和麵孔。齋戒的信徒去做早禱。

一刻鐘後,人行道的木板上傳來從修道院走過來的腳步聲。這是店主加盧津的妻子回家,早禱才剛剛才始。她頭上包著頭巾,皮襖敞開,邁著不均勻的步子,時而跑幾步,時而停下來。教堂裡空氣憋悶,她感到窒息,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現在感到羞愧和遺憾,因為自己沒能做完禱告,第二年沒齋戒了。但這還不是她悲傷的原因。白天,到處張貼著的動員入伍的公告讓她傷心,因為這涉及她可憐的傻兒子捷廖沙。她想把這念頭從腦子裡趕出去,但在昏暗中泛光的佈告總提醒她有這樣的命令。

轉過牆角就是她的家,兩步路就到,但她在街上要舒服些。她願意呆在街上,家裡憋氣,不好受。

各種憂鬱的念頭在她心裡翻騰。她想把這些念頭—一說出來,卻沒有足夠的詞彙,況且說到天亮也說不完。但是在街上,這些向她襲來的一團團陰沉的念頭她在幾分鐘之間便能擺脫,從修道院牆角到廣場拐角走兩三趟就行了。

復活節馬上就到,可家裡一個人也沒有,都走散了,就剩下她一個人。難道真是一個人嗎?當然是一個人。她收養的克秀莎不算。她又是什麼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也許是朋友,也許是敵人,也許是潛在的情敵。是符拉蘇什卡前妻的女兒,他說是他的養女,可也許並非養女,而是私生女?也許根本不是養女,完全是另外一碼事兒。男人的心能看透嗎?可也看不出姑娘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聰明,漂亮,無可指摘。比小傻瓜捷廖沙和養父機靈多了。

於是,復活節前夕就剩她一個人在家,被人遺棄,其他的人各去各的地方。

她的丈夫符拉蘇什卡沿驛道向新兵發表演說、勸導他們在戰場上立功。他要是能關心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使他免遭死亡的危險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