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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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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字寫得很大,行距也很寬,生怕字跡表現不出奮筆疾書的勁頭,失去個性,變得呆板無神。他回想起並用不斷完善的措詞記下最為定形的和最難忘記的詩句,《聖誕節的星星》和《冬天的夜晚》以及諸如此類的許多短詩,這些詩後來被人遺忘了,失傳了,以後也沒再被人發現。

然後,他又從這些固定的和先前寫好的東西轉向曾開過頭但又放下的東西,把握住它們的風格,繼續寫下去,並不抱立刻補寫完的任何希望。後來他寫順了手,心向神往,又開始寫另一首。

不費勁地寫出了兩三節詩和他自己感到驚訝的比喻之後,他完全沉浸在工作中,感到所謂的靈感已經來臨了。支配創作的力量對比彷彿倒轉過來了。第一位的不是人和他尋求表達的精神狀態,而是他想借以表達這種精神狀態的語言。語言、祖國、美和含義的儲藏所,自己開始替人思考和說話了,不是在音響的意義上,而是在其內在的湍急奔流的意義上,完全變成音樂了。那時,有如急流的河水以其自身的流動磨光河底的亂石,轉動磨坊的輪盤,從心中流出的語言,以其自身法則的扭力在它流經的路途上,順便創造出詩格和韻律以及成千上萬種形式和構型,但至今仍未被人們認識、注意和定名。

在這種時刻,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覺得,主要的工作不是他自己在完成,而是那個在他之上並支配著他的力量在替他完成,那就是:世界思想界和詩歌的現狀,還有詩歌未來所註定的,在其歷史發展中它所應做出的下一步。於是,他覺得自己不過是使它進入這種運動的一個緣由和支點罷了。

他擺脫了對自己的責備和不滿,個人渺小的感覺也暫時消除了。他回頭張望,又四下環顧。

他看見枕著雪白枕頭熟睡的拉拉和卡堅卡兩個人的腦袋。潔淨的床單,潔淨的房間,她們兩人潔淨的輪廓,同潔淨的冬夜、白雪、星星和月牙融合成一股意義相等的熱浪。它穿過醫生的心底,使他興高采烈,並由於感到身心洋洋得意的潔淨而哭泣。

“主啊,主啊!”他想低聲叫出來。“而這一切都屬於我!為什麼賞賜我的這麼多?你怎麼會允許我接近你,怎麼會允許我誤入你的無限珍貴的土地,在你的星光照耀下,匍匐在這位輕率的、順從的、薄命的和無比珍貴的女人腳下?”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稿紙上抬起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他從與一切隔絕的凝思中甦醒過來,又回到自己身旁,回到現實中來,他是幸福的、強健的和平靜的。突然間,他在窗外伸向遠方的沉寂的寥廓空間中聽到淒涼的聲音。

他走進隔壁沒點燈的房間,從那裡向窗外張望。在他寫作的時候,玻璃上已結滿窗花,外面什麼也看不清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抽出塞在大門下面擋風的地毯卷,披上皮襖,走到臺階上。

一片毫無遮掩的白雪在月光下晶瑩耀眼,起初晃得他睜不開眼,什麼也看不見。但過了~會兒,他聽見從遠處傳來從胸腔裡發出的、模糊的嗚咽,並發現峽谷後面的雪地邊上有四個不比連字元號長多少的長影子。

四隻狼並排站著,嘴臉朝著房子,揚起頭,對著月亮或米庫利欽住宅窗戶反射出的銀光降叫。它們一動不動地站了幾秒鐘,但當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明白它們是狼時,它們便像狗一樣夾著尾巴小步從雪地邊上跑開,彷彿它們猜到了醫生的心思。醫生沒來得及看清它們是朝哪個方向逃走的。

“倒黴的訊息!”他想道,“還有這種倒黴的事兒。難道它們棲息的地方就在附近?也許就在山谷裡。多可怕呀!而桑傑維亞托夫的馬就在馬廄裡。它們可能聞到馬的氣味了。”

他決定暫時什麼也不對拉拉說,免得嚇著她,便回到屋裡,鎖上大門,關上通向沒生火的那一半房間的過道的門,塞好門縫,走到桌子跟前。

燈還像先前一樣明亮而誘人。但他再也寫不下去了。他的心平靜不下來。腦子裡除了狼和其他威脅人的現象外,什麼也想不起來。再說他也疲倦了。這時拉拉醒了。

“你還點著燈寫呢,我心中的明燈!”她用睡得有點沙啞的嗓子低聲說,“到我身邊來,挨著我坐一會兒。我告訴你我做了一個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