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仰起頭,衝著青年笑了笑。
人在撒謊時,語調神情都會產生些微變化,就算心胸城府再深的人,也不例外。
桓慎仔仔細細地端量著女子,見她腰背挺直,渾身僵硬,彷彿受到驚嚇的兔子一般,忽地低笑一聲,“行之只是開個玩笑,大嫂何必這麼緊張?好像心虛似的。”
“小叔心思縝密,我只是怕你多想。”由於太過驚慌的緣故,她連妾身二字都忘了,低下頭,不想再跟此人對視。
桓慎突然彎了腰,削薄的唇貼近卓璉耳畔,幽幽道:“我還以為大嫂要說行之城府頗深、陰險狡詐,未曾想到只用了‘縝密’二字,委實客氣。”
酒肆前一任主人手中不缺銀錢,在鋪子上耗費了許多心思,為了不讓入店的客人們感受到涼意,包括前堂在內的每間包廂都通了地龍,現下廚房的灶臺上正蒸著酒飯,柴薪燒得頗旺,按說不會難受才對,卓璉卻覺得體內流淌的血液都凍成冰塊,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寒冷讓她忍不住發抖。
往日的她從來沒料到自己的身份可能被人拆穿,畢竟她擁有桓卓氏的皮囊,也擁有桓卓氏的記憶,即便是瞿氏也無法分清其中的差別;但她卻忘了,一個人最為重要、最為寶貴的就是記憶與經驗,她在異世是另外一個卓璉,從初時起就是不同的,又怎能瞞過桓慎的雙眼?
說不定打從最開始,他早就察覺了端倪,只不過不想打草驚蛇,便一直將思緒掩藏起來,不斷試探、不斷加深懷疑。
瞥見女人陡然蒼白下來的面頰,桓慎目光暗沉,“大嫂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語氣艱澀地回答,眼底的提防濃到快要溢位來了。
這個認知讓青年大為光火,方才在面對九皇子時,卓璉可以巧笑嫣然、溫聲軟語地介紹酒種,但與自己單獨相處,竟讓她厭惡到這種程度?
陣陣瘋狂席捲了桓慎的理智,那雙黑眸也逐漸爬滿血絲,看起來尤為猙獰。
見勢不妙,卓璉心跳如擂鼓,一種名為驚懼的情緒不斷往外翻湧,如同取之不盡的泉水般,她無措地閉上雙眼,似引頸就戮般開口:“咱們離開汴州前,我曾讓費老闆派人去了銅林山一趟,將埋在松根下的那壇松苓酒挖了出來,小叔可要嚐嚐?”
她的聲音略微發顫,其中透著顯而易見地討好,讓桓慎嫉妒不平的情緒緩和幾分,整個人慢慢恢復如常。
那壇松苓酒原本便是給青年準備的,在半年多以前埋在山中,若不是汴州今天的雪水太多,山路難行,卓璉說不準還會親自上山,將酒罈挖出來的同時,也能弄些冬筍,而非直接請費老闆幫忙。
男子並未多言,只點了點頭。
“那、那我這就去庫房中拿酒,小叔先在屋裡歇一會兒。”
見她慌不擇路地跑出包廂,桓慎不免生出絲絲懊惱,他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如此失態,簡直就跟瘋了一樣,用最蠢鈍不堪的手段讓卓璉心生防備。
坐在屋裡的木椅上,桓慎閉眼休憩,大約過了一刻鐘功夫,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他本以為卓璉不會回來了,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以及她手中捧著的酒罈,青年喉結不住滑動著。
松苓酒有滋養身體之功,可以祛風邪、壯筋骨。
腦海中浮現出這段話,卓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桓慎的身板,只覺得這人已經足夠健碩了,若是再壯下去,怕是單手就能捏死自己。
“剛從庫房取出來的冷酒,還沒熱,先燙一燙再飲。”卓璉一邊說著,一邊將裝滿水的瓷甕放在炭爐上,等水溫升高後,才隔水溫酒。
店裡的酒瓶顏色十分素淨,乍一看如同瑩潤的美玉,柔潤指尖扶著瓶身,大抵是力氣用的太大,指甲內圈泛紅,外圈則呈現出青白色,顯然卓氏的心緒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靜。
“剛才可是嚇著了?”桓慎冷不丁問道。
卓璉不想將自己真正的想法訴諸於口,也不敢當著青年面前撒謊,緋紅唇瓣抿成一條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見狀,桓慎也不生氣,反而站起身,信步走到卓氏身畔,深深吸氣,鼻腔中容納著酒香與卓氏身上的甜香。
“松苓酒顏色極美,品相比普通清酒強上數倍,若不是分量少了些,便能擺在店裡售賣了。”
“酒的種類貴精而不貴多,目前的幾種已經足夠了,過段時日再琢磨新品也不遲,免得貪多嚼不爛。”卓璉低垂眼簾,輕輕說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又晚又短,我再也不會摸魚了~
第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