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他是真痛得恨不得立時就死去。可今晨嚴宇城偷偷進來看他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恢復了些意識,大概想明白了昨日只是嚴宇城刻意做出來給自己看的。閉上眼裝作昏迷多時的樣子,他清晰地感受到嚴宇城的悔意與慌亂。而當溫熱的水滴落在手背上的時候,身上再多的傷痛都被拋在腦後,陸雲安幾乎要按捺不住地坐起來安慰嚴宇城,替他擦掉臉上的淚滴。
可他到底忍住了。
因為陸雲安知道,嚴宇城不想在任何人的面前暴露他脆弱的一面,哪怕是面對著自己——或者說,尤其是面對自己的時候。
他清楚,如今嚴宇城在走到自己面前時,已習慣戴上冷漠殘酷的面具,習慣於將自己武裝得無堅不摧。
陸雲安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如今這樣,可嚴宇城越是如此,陸雲安就越害怕。他看得出嚴宇城搖搖欲墜的內心,以及眼中瘋狂滋長的懷疑與哀慟。因而他總是想,皮肉苦捱一下也就過去了,要是不慎觸碰了什麼禁忌,徹底讓崩潰邊緣的少爺心生不信任,那和親手毀了他有什麼分別?
陸雲安比誰都清楚,嚴宇城每次一折磨自己,只是因為他想讓自己和他一起痛。
故而衛鳶刻意的挑釁在陸雲安眼中並沒有什麼意義。他知道嚴宇城在叫著“阿鳶”叫著“寶貝”的時候,根本沒有上心。
他不在乎,可衛鳶卻是像受了刺激,臉色完全沉了下來。
“每一次都是這樣。”衛鳶執拗地昂著頭,左手搭上右手的腕子,整個人多了幾分陰鬱,“真是沒有意思得很。”
陸雲安沒有心思看他的表演,低頭繼續擦拭鐵床上的血跡。
衛鳶再次笑了起來,臉上的笑渦陷得深深,一雙桃花眼卻透出極盡寒涼的光芒:“陸雲安,遇上嚴家人,你真可憐。”他用左手撫摸著右手曾經被碾碎骨頭的地方,幽幽道,“嚴家人真是一群瘋子,沾上了就不死也殘。我已經被弄成這樣,畫畫的夢想是毀了,現在就想看看你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又是個什麼下場——這似乎也挺有趣。”
陸雲安眼中閃過一絲思索,沉聲道:“當年嚴先生做了什麼?他和你有過交易?”
衛鳶撫摸右手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卻無視了陸雲安的話,繼續道:“嚴宇城這個人,我從來就沒弄清楚過他在想什麼。當年我還真是喜歡愛慕他,可惜他也只是利用我,讓我得了這麼大一個教訓,確實是刻骨銘心呢。”他說著,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明媚起來,秀氣的臉龐上一絲陰霾也沒有,雙目也是亮晶晶的,“不過現在陪在他身邊實在很開心,因為每次都能近距離欣賞到他痛苦恍惚的樣子。雖然不知道是誰把他弄成這樣,可我還是十分滿足的。”
陸雲安平靜地看著他,道:“說完了?”
衛鳶惱怒地上前兩步,走到他面前,抬頭逼視著他:“為什麼你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我說什麼做什麼對你來說都無所謂,是不是?!”說著像是恍然大悟,道,“哦,誰讓你只是嚴宇城的一條狗呢,只會衝主人搖尾巴,吃主人丟的骨頭……”一邊說一邊往前面靠,快要捱到陸雲安身上的時候,左手一翻猛然抽出一把長長的水果刀,狠狠朝陸雲安的胸口刺了下去!
砰!
陸雲安抬腿一個膝頂把衛鳶頂翻,劈手奪過他手中的刀子。他順手把鐐銬一卷,纏住了衛鳶的脖子把他用力摜到地上,左肘壓住他的胸口,右手攥住刀子頂住他的咽喉。
手上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而綻裂開來,殷紅的血順著刀刃流下,陸雲安卻沒有一絲動搖,穩穩地握住刀柄,神色冰冷地俯視著狼狽嗆咳的衛鳶。
“咳、咳咳——”衛鳶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被刀頂著喉嚨也沒有倉皇失措,只是臉上帶著失望,道,“真可惜,咳、如果能殺掉你,說不定就能看見……咳咳、看見嚴宇城痛哭流涕的樣子呢……”
陸雲安臉上的殺意一閃而過,手上的刀子朝前送了一分。
衛鳶低聲勸道:“咳……你生氣什麼?咳、死了……你死了多好,省得整日受嚴宇城折磨……”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陸雲安下意識地將頭低了幾分,沒有看到門口無聲出現的那個身影。
……
嚴宇城腦中一片空白。
他踏前一步,密室內的景象盡收眼底。
——血色,刀鋒,陸雲安冰冷的臉……
好像噩夢終於照入現實,那一瞬間,嚴宇城渾身冰涼,條件反射地掏出了槍。
砰!
一聲震響,撕裂了整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