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對凌逍產生虧欠,慢慢地關心起他的往事。她在一個老僕人哪裡聽說:凌逍十七歲那年在洛陽的賭坊遇到了女賭徒寧素,二人少年心性,情竇初開,凌逍每每喚她素素,兩人的感情好到牛郎織女都嫉妒,但不知為什麼,寧素姑娘死在後院的枯井裡,腹部有很深很深的劍痕,一屍兩命。
她還聽說:他的素素死後,凌逍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明明還是個孩子,卻比大人還要穩重。在他二十二歲那年,他買回一個叫妙濃的女孩,妙濃長大後跳得絕世的好舞蹈,凌逍希望她能跳給當時的國君看,可是後來,凌逍帶著一身肅殺從妙濃的屋裡出來,手中握著把鐵劍,血漿跟著他,滴了一路的牡丹林。
那天,她終於下定決心,帶著一小壺竹葉青,踩著濃濃月色來到凌逍的門院,她想要摒棄前嫌,重新認識自己的丈夫。她聽到他哽咽的聲音喚她:“阿嬋。”
“我是來喝酒的,你要陪我喝酒嗎?”她遞過酒盞,他便接過。
“你這樣說,我會認為酒裡下了毒。”凌逍冷笑,卻將酒水一飲而盡,重重放在石几上,“以後不要再來這裡。若嫌屋裡悶,就出去散散心;若是想家了,就回晉國一趟。你可以請戲班子到府裡唱曲,可以找畫師描幅丹青,但是不要來找我。”
“你是怕你的母親殺了我,還是怕你自己會殺我?”姜嬋一針見血,解釋了他從來不主動找她的原因。
他告訴她:“都怕。”
“在晉國的時候父王常跟我說:要做王的人,膽子一定要大。”她說,“你不可以有害怕的東西,因為你答應要把天下送給你的母親。”
枯黃已久的葉悄悄飄落,他一把將她攬過,壓著她腦袋,緊緊抱在懷中,他的眼閉了又睜:“你說得對,我沒有資格害怕,我是要做王的人,我要把燕國的江山送給母親。阿嬋,你可願做我的王后?”
“凌逍,難道你忘了,我已經是你的妻子?”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時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她覺得自己能從古鈺哪裡拿回自己的心,再重新交給凌逍。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小看了古鈺。
燕昌七年,夏,卿大夫張瑞長逝,燕國兵權皆落凌逍之手,宮廷的一場廝殺正在蔓延開來。
第十三章 恩怨長結
七月的逼宮遠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大動干戈,凌逍把硝煙成功地控制在王城之中,一天之內,一夜之間。
那夜,夜霧很重。凌逍騎著白毛駿馬,手持四十斤重的青銅長戟,踏進燕王宮的大門,他身後的二萬雄獅齊刷刷圍住宮牆,遠遠望去一排排的紅槍,就像天平線上破曉的陽光。
這是姜嬋所看到的情景,她就站在烽火臺上,看一場人與人的廝殺。她的身旁是一架蠶絲琴,古鈺試彈著音色,擺弄著嫻熟的指法,變換出無數不同的音符。本在晉國的他,何時出現在燕國境內?作為晉國國師的他,因何身在燕王宮中?
“這就是你騙我出來的原因?古鈺,這是場沒有盡頭的戲,沒有一點看頭。”姜嬋喜歡看戲,能在她三年的王府生活中看出。但沒想到她能把戰爭看做唱唸坐打的戲劇。若換做普通的姑娘,早已在看到血肉模糊時當場昏厥。
“阿嬋你說,人的慾望到底有多大?多大的慾望才能滿足於人?”古鈺放慢曲調,“爭奪,殺戮,不過是人類為達到滿足所生的工具;而達到目的的工具,絕非只爭奪與殺戮而已。想不想看看,我所求的東西,需要哪些工具?”
姜嬋沉思的眉漸漸舒展,問:“古鈺,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求些什麼?”
“我什麼也不求,只是有些東西,必須回到我手裡。”古鈺的話雲淡風輕,就如他所彈的曲子。
蠶絲琴方靜,一把磨得雪亮的星光劍就架上了姜嬋的脖子,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靜靜撫摸著琴絃的古鈺,她不願相信士兵的劍架到她的脖子上,是他下的命令。但下一秒,她又開始恍惚起來,眼裡多了副鎧甲,多了凌逍的臉。她彷彿料想到了什麼,又將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古鈺。
其實這事不難理解,凌逍之所以會來,定是受古鈺的威脅,他要是不來,他的妻子就會沒命,看劍架在脖子上的架勢,倒也不是嚇唬嚇唬而已。所以凌逍暫緩了逼宮程序,跑到烽火臺上來英雄救美,或許他認為晚幾刻鐘逼宮小屁孩國君也跑不掉,但晚幾秒鐘相救,就會與姜嬋陰陽兩隔。
凌逍的眼眸通紅,這說明他是生氣到了一定程度。他將長戟重重拋卻,伴著那聲震地的巨響嘶吼:“放開她!”
這彷彿就是古鈺想要的效果,記得他說過:阿嬋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