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不見司晨有牝雞,他想前日私訪到她家中之時,她就惡言厲聲,罵個不了,不但罵我,而且罵她婆婆,這明明是牝雞司晨了。第二句,說是畢順不應娶她為妻。若第三句,只是不要講的,她將親夫害死,心術豈不危毒。籤句雖然暗合,但是不能破案,如何是好?自己在燭光之下,又細看得兩回,竟想不出別的解說來,只得將籤本放下。聽見外面已轉二鼓,就此一來,已覺得自己睏倦,轉身來至上首床上,安心安意,和衣睡下。
約有頓飯時刻,朦朧之間,見一個白髮老者,走至面前向他喊到:“貴人日來辛苦了,此間寂寞,何不至茶坊品茗,聽那來往的新聞?”狄公將他一看,好似個極熟的人,一時想不出名姓,也忘卻自己在廟中,不禁起身,隨他前去。到了街坊上面,果見三教九流,熱鬧非常。走過兩條大街,東邊角上,有一座大大的茶坊,門前懸了一面金字招牌,上寫“問津樓”三字。狄公到了門口,那老者邀他進內,過了前堂一方天井中間,有一六角亭子,內裡設了許多桌位。兩人進了亭內,揀著空桌坐下,抬頭見上面一副黑漆對聯是:
尋孺子遺蹤下榻,專為千古事;
問堯夫究竟卜圭,難覓四川人。狄公看罷,問那老者道:“此地乃是茶坊,為何不用那盧同、李白這派俗典,反用這孺子、堯夫,又什麼卜圭下榻,豈不是文不對題。而且下聯又不貫串,堯夫又不是蜀人,何說四川兩字,看來實實不雅。”那老者笑道:“貴人批駁,雖然不錯,可知他命意遣詞,並非為這茶坊起見,日後貴人自然曉得。”狄公見他如此說法,也不再問。忽然自坐的地方,並不是個茶坊,乃變了一個耍戲場子,敲鑼擊鼓,滿耳咚咚,不下有數百人圍了一個人。圈子裡面,也有舞槍的,也有砍刀,也有跑馬賣線,破肚栽瓜的,種種把戲不一而足。中間有個女子,年約三十上下,睡在方桌上,兩腳高起,將一個頭號罈子,打為滾圓。但是她兩隻腳,一上一下。如車輪相似。正耍之時,對面出來一個後生,生得面如傅粉,唇紅齒白,見了那婦人,不禁嬉嬉一笑。那婦人見他前來,也就歡喜非常,兩足一蹬,將罈子踢起半空,身軀一拗、豎立起來,伸去右手,將壇底接住。只聽一聲喊叫:“我的爺呀,你又來了。”忽然壇口裡面,跳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阻住那男孩子的去路,不準與那女子說笑。兩人正鬧之際,突然看把戲的人眾,紛紛散去。傾刻之間,不見一人,只有那個罈子,以及男女孩子,均不知去向。
狄公正然詫異,方才同來的老者,復又站在門前說道:“你看了下半截,上半截還未看呢,從速隨我來吧。”狄公也不解他,究是何意,不由信步前去。走了許多荒煙蔓草地方,但見些奇禽怪獸,盤了許多死人,在那裡咬吃。狄公到了此時,不覺得心中恍惚,懼怕起來,瞥見一個人,身睡地下,自頭至足,如白紙彷彿,忽然有條火赤煉的毒蛇,由他鼻孔穿出,直至自己身前。狄公嚇了一跳,直聽那老者說了一聲:“切記!”不覺一身冷汗,驚醒過來,自己原來仍在那廟裡面。聽聽外邊更鼓正交三更。扒坐起來,在床邊上定了一定神,覺得口內作渴,將洪亮喊醒,將茶壺桶揭開,倒了一盞茶,遞與狄公,等他飲畢,然後問道:“大人在此半夜,可曾睡著麼?”狄公道:“睡是睡著了,但是精神覺得恍惚。你睡在那邊,可曾見什麼形影不成?”洪亮道:“小人連日訪這案件,東奔西走,已是辛苦萬分,加之為大人辦畢順的案,茫無頭緒,滿想在此住宿一宵,得點夢兆,好為大人出力,誰知心地糊塗,倒身下去,就睡熟了。不是大人喊叫,此時還未醒呢。小人實未曾夢見什麼,不知大人可得夢?”狄公道:“說也奇怪,我先前也是心煩意亂,直至二更時分,依然未曾閤眼。然後無法,只得起身走了兩趟,誰知見神案上,有一個籤本……”就將求籤,對洪亮說了一遍。說著又將籤本破解與他聽。
洪亮道:“從來籤句,隱而不露,照這樣籤條,已是很明白了。小人雖不懂得文理,我看不在什麼古人推敲。上面首句,就有‘雞子司晨’四字,或者天明時節,有什麼動靜。從來姦情案子,大都是明來暗去,雞子叫了時節,正是姦夫偷走時節。第二句,是個空論,第三句,婦人之心險,這明是夜間與姦夫將人害死,到了天明,方裝腔做勢地哭喊起來。你看那日畢順,看鬧龍舟之後,來家已是上燈時分,再等廚下備酒飯,同他母親等人吃酒,酒後已到了定更時分。雖不能隨他吃,就遂去睡覺的道理,不無還要談些話,極早到進房之時,已有二鼓。再等熟睡,然後周氏再與姦夫計議,彼此下手謀害,幾次耽擱,豈不是四五更天方能辦完此事?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