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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部分

鹹平十三年的夏天,皇帝正在前線,陸皇后監國。太廟失火,徐魯身為太常,被打入黃門獄,備受拷掠,慘不堪言。史易珠繪了一幅五色彩羽的神鳥立在殿頂的圖畫,而我則教嘉芑和徐魯上書申陳祥瑞,這才消弭了皇帝的怒氣,將徐魯免官出獄。皇帝既將“芝草”與“神雀五色”並列提起,想必對當年的小伎倆心知肚明。我心中一跳,低下頭訥訥不語,緩緩捲起了《瑞草圖》。

皇帝笑意淡漠:“當年徐魯就是因五色神鳥的祥瑞免了死罪的,如今他又要如法炮製,謀一官位,你說朕該不該給他?”

我一怔,道:“陛下明斷,微臣不敢擅言國事。”

皇帝又道:“說到……奸相,朕昨日讀到兩封奏疏,一封說西都洛陽大水,必是上天感召。另一封是彈劾李司政的,種種罪條中,便有洛陽的水患災異。你說,朕該不該免去李司政?”

李司政是當年封司政獲罪後,由陸皇后親自提拔起來的。陸皇后已一敗塗地,難道皇帝想罷免李司政?不,倘若他真想罷免李司政,大可在四年前皇后歸政的時候就罷免,何必等到今日?我想了想道:“李司政身犯何過,派有司核查便是。至於洛陽水患,乃河堤失修引致,何干災異?”

皇帝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是河堤失修?”

我嘆道:“洛陽士民上書告狀,說洛陽河渠官貪汙修堤的銀子,致使水患。”

皇帝道:“朕從未見你提起。”

我垂首道:“微臣也是今早才看見的,尚未來得及稟報,請陛下恕罪。”

皇帝皺了皺眉,嫌惡道:“百官之中竟無一人奏報此事。”

我忙道:“時值盛夏,並無官員巡行天下,一時不知洛陽水患的真正原委,倒也不奇。何況官員上書不同百姓,輕重緩急、措辭口氣都要仔細拿捏,難免會慢些,哪裡比得了百姓們心直口快?”

皇帝道:“沒有官員巡行,便不能知洛陽水患的真正原委?這便是說,自司隸校尉以下,都已經同流合汙,所以洛陽的地方官才不上書回稟此事麼?洛陽士民的奏疏中,是這樣寫的麼?”

我嘆道:“是……”

皇帝冷笑道:“好得很。洛陽百姓都成了魚鱉,他們竟還拿水患攻擊異己!”

我連忙起身下拜:“陛下息怒……”

皇帝嘆息道:“幸而朕優容庶民上書,否則真要被百官矇蔽了。”

我微微一笑,誠懇道:“所謂‘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208'。陛下繼太祖基業,奄有四海,百姓安居,蠻夷伏首,四境安寧,百業興旺,實為有道明君。既是明君,何愁朝無諍臣?陛下靜待些時日,定有臺諫上書陳述此事。還請陛下寬心。”

皇帝稍稍釋然:“也罷!那就給徐魯一個官位,將彈劾李司政的奏疏留中。祥符瑞兆,多多益善;天災異象,不可擅稱。”

不可擅稱麼?那麼陸皇后降禮下葬的罪名“災眚兆庶”又從何而來?無非是準他用不準旁人用罷了。汗水已乾,涼意襲上背心,我微微一顫,隨口敷衍:“陛下英明。”

皇帝道:“今早朕看你的摘錄中,說到京中有人競相重金買你的畫,這是怎麼回事?”

我忙道:“回陛下。微臣雖然喜愛作畫,但從未將畫胡亂贈人,更沒有拿出宮售賣。是有人臨摹微臣的畫作,欺騙買畫之人。微臣早已向掖庭令李大人告發此人了。”

皇帝頗為意外:“既然已經查明,又何必寫在摘錄中告訴朕?”

我恭敬道:“微臣奉聖命檢視百姓上書,自然知無不言,哪裡能因為百姓狀告微臣,便隱匿不報?”

皇帝道:“將那封奏疏和洛陽水患的一道拿來,朕要瞧瞧。”於是我親自去小書房尋了兩封奏疏出來。

皇帝一面展開,一面笑道:“其實朕信得過你,你便不回,朕也不會怪責你。”

我欠身道:“‘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209'。”

皇帝一目十行地掃過,欣慰而讚歎:“實話說吧,前些日子就有諫官說朝中有人爭搶和攀比你的畫作而鬧出了醜事,恰好朕收藏了一幅你數年前所繪的美人火器圖——就是那一年朕偶然在如意館看到的那幅。朕命施哲拿真跡出去比對,幾個老畫師都說外間流傳的都是贗品。朕的玉機果然清潔自守,朕沒有看錯你。”

比對真跡這樣的小事,明明可以派內官或掖庭令李瑞去,但他偏偏讓施哲去,無非是知道李瑞曾受我恩惠,怕他偏私。而內官們整日在妃嬪女官中周旋,更是無法秉公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