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的進化理論設想,在“仁”活躍的能動性影響下,以“禮”
為基礎的現行社會體制將要崩潰。這也可以理解為該書標題的內在要旨:當
人類的“仁學”完善時,人類將逐漸獲得更愉快更豐富的物質生活,更活潑、
更自然、更本能的情感體驗,更為平等的政治和個人的關係,以及不斷擴大
的高尚的意識。
譚對進化的想象,從宇宙的最初產生延續到最後的“太平”時代。他把
今文經學的“三世”說、他所理解的地質學和生物學的進化事實,以及傳統
的道家宇宙論的一些見地結合起來。這樣他便從從無到有的最初分化,經過
太陽系的形成和達爾文進化論的過程所推測的發展,朝著越來越高階的有機
生命形式前進。對於未來,他預言地球上最終均勻分佈的人口是現存規模的
幾百倍,但仍能依靠科學和醫學的發展與成就得到保護,不受缺少物質的威
脅。科學的發展將得到生物代代相繼的固有進化趨勢的助力,採用不斷更加
完善的高尚方式,最終導致“純用智”的人種,能夠在空中和水中生存,避
開地球本身的侷限。
不過,最一般地說,譚認為所有這些變化的方式都能夠在《易經》這部
書中適當地辨識出來:譚最終的宇宙進化的神話,其推理依賴於《易經》八
卦第一卦乾卦的象徵性,依賴於傳統上與孔子精神發展相聯絡的生命週期各
階段的生物學隱喻。他設想了六個階段;前三個階段是從最初的古代部落社
會的“太平”世到“孔子”自身所處“據亂”世的退化,後三個階段是透過
晚期帝國的混亂向不遠未來的“昇平”世的上升,在最後的“太平”世達到
頂點,在“太平”世,有如孔子在他老年時,人們將“隨心所欲不逾矩”。
對於譚來說,每一世的結構都為社會的政治統治者和宗教教導者的作用所決
定——從這些領導形式的逐步出現,前進到它們世界規模的統一,而這種統
一又將依次為這樣一個世界鋪平道路,即“人人可有主教之德而主教廢,人
人可有君主之權而君主廢”。①
不同於康有為,譚嗣同不滿足於缺乏任何人類中心機制的目的論,他的
理論包括一種宇宙程序中的道德行為的作用模式。這個模式在傳統新儒學的
自我修養模式與這樣一種倫理觀之間形成一座橋樑,這種倫理觀既按照未來
的目標機械地解釋善,也透過達到善的心靈內部鬥爭體驗主觀地解釋善。在
改良運動之初,譚已談到改良的信仰需要“日新”。然而,在《仁學》中,
他引入了另一個更具創新意義的概念“心力”;其要旨是,心能夠在無盡的
發展方向上隨宇宙運動的活力而執行,並表現在改變世界的積極鬥爭中。“心
力”充分地發展,將在孟子的“心”的自發移情與菩薩的救世慈悲結合起來
的行動中表現出來。這裡,譚當然是在建立一種關於自我的理論,這種理論
符合他的流轉著以太的宇宙論。不過,它對他這樣的概念是一種非難,即心
力作為運動中的以太的一種形式,被視為隨它所遇阻力的大小而被激發出它
特有的活動。誠摯的心靈為了它本身的自我完善,需要克服阻礙。“愈進愈
阻,永無止息。”①而且,心力乃“人之所賴以辦事者是也”,②用來達到可
以從其自身活動中分離出來的目的的一種手段,因此包含了一種道德上不明
確的可能性。在《仁學》的最後篇幅中,譚寧願回到宗教拯救者,作為他提
出的人類發展變化的動因。但是他對朝向進步的宇宙中的人類行動的浮士德
式理想的敏感性,把他自己的哲學和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嚴復的哲學聯絡了起
來。
嚴復提倡把盎格魯-撒克遜的自由主義注入中國政治,因為他把它特有的
“個人主義”看作推動先進的科學和工業文明運動的“心力”。由於這種“文
明”是由在這個世界中行動並對這個世界起作用的奮鬥的個人的浮士德式活
力形成的,構成他的宇宙論基礎的關鍵,就在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