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看見父親手裡的東西,頓時又羞又惱:“爸爸!這是我的私人信件!”
“私人信件?你是我兒子,能‘私’到哪兒去?”捏著信箋的手直抖,“我看不是‘私人’,是‘私奔’吧?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要等兒子被洋鬼子拐跑了,我這當爸爸的才知道?”
“爸爸,您別亂說!”
方篤之已經氣得亂了方寸:“怪不得,怪不得,心心念念想著去救那個老外……”彷彿預見到失去兒子那一刻,大力捶著門板,“我不準!小思,聽到沒有?爸爸不準!”
方思慎霎時覺得自己的心像手中瓷器般冰涼堅硬。慢慢收拾乾淨,面向父親:“爸爸,這件事,和您準不準,其實沒什麼關係。”
繞過父親回到房間,站了半晌,開始整理書包。揀出近期要用的東西,塞了滿滿當當一大兜,背上了往外走。
方篤之好似剛剛驚醒,慌亂無措:“小思!你去哪裡?”
“回學校宿舍。”
“小思,別走,對不起,爸爸錯了,我們好好談談……”
“爸爸,我回學校住些日子,您也……冷靜冷靜。”方思慎背對著父親,輕輕擰開門,走了出去。
第〇三九章
洪鑫垚指揮計程車進了京師大學東門,慢慢往生活區開。
高三生涯枯燥乏味。黃帕斜街甲二條衚衕13號院的改造專案,從二姐洪玉蘭那裡訛出錢來,自有專人打理,用不著他插多少手。一幫狐朋狗友,除去出國的周忻城,那幾人也都裝模作樣忙起了前程。因為股票吸引力更大,從前合夥的生意又都回到了洪鑫垚手上。他倒是一直記著洪要革的訓誡,沒丟了實在買賣。在這方面,洪大少心底裡對老頭子一直非常服氣。
總之,洪少爺如今連個吃午飯的伴兒都難找,淪落到直接從數學輔導班殺到此地,預備尋洋鬼子吃飯兼補習。
瞥見路邊一個熟悉的背影,忙招呼司機:“停!停!就這下吧。”一面掏錢一面拿眼神鎖定前方身影。等距離再拉開些,這才起身下車,小心翼翼跟在後頭。心裡琢磨著:方書呆怎麼這個點兒回學校?難不成揹著自己跟洋鬼子偷偷約會?待本少爺探個究竟,看他到底搞什麼鬼!
他完全沒發覺方書呆跟洋鬼子約會和揹著自己之間有什麼詭異聯絡,興致勃勃煞有介事地執行跟蹤重任。算起來一個多月沒見面,洪大少心情雀躍又緊張,只不過他自動把這種驚喜轉化為了現場捉姦的興奮而已。
方思慎情緒低落,渾然不知身後多了個尾巴。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抬頭辨認,竟是昔日同門寇建宗。
“你好。”點點頭,接著往前走。
“你……”對方□裸的敷衍和無視令寇建宗咬了咬牙,加重語氣,“方思慎,方師弟!”
這個稱呼從寇建宗嘴裡出來可真是久違了。方思慎愣了愣,終於意識到他是特地要找自己,停下腳步:“寇師兄,有事?”
這副裝傻充愣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樣子,跟一年前如出一轍。寇建宗心裡恨意滔天,卻垂下眼皮,放低音量,竭力作出可憐的神氣:“方師弟,我想……跟你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思慎想不出他跟自己有什麼可聊,於是問:“什麼事?”
“張教授的事,你應該知道了……我已經應聘了永州人文學院國學講師,下個月正式就職,想爭取把這邊的課題帶過去……”
方思慎這才明白過來。樹倒猢猻散,張春華塌臺,寇建宗因他保薦而獲得的博士後資格勢必泡湯,恐怕不僅如此,連京城都待不下去,只剩下永州人文學院這種偏僻小廟肯收留這尊泥菩薩。
“雖然不能繼續為金帛工程盡綿薄之力,但做了這麼久的秦漢簡帛,實在捨不得丟下。永州那邊也希望我儘量把東西帶過去,過去了接著往下做,不必掛靠金帛工程,算他們自己的地方專案。當然,重複研究風險很大,我想,方師弟你最熟悉內情,不知能不能聽聽你的意見……”
對方絮絮叨叨的工夫,方思慎徹底懂了。寇建宗這是來試探自己口風,想從方大院長手下求一條退路。明知道此人咎由自取,看著那唯唯諾諾的謙卑表情和發紅的眼眶,方思慎還是不忍直接回絕:“我現在已經換了方向,不關注這個了。”
“沒關係,沒關係,你肯聽師兄嘮叨就感激不盡了。”寇建宗左右看看,“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找個清靜點的地方。”
方思慎稍微猶豫,點點頭,跟在他後面。
洪鑫垚在心裡“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