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僅存的那點兒莫可奈何也都敗給了洞房花燭夜的歡愉。
苦了在外頭徘徊不去的聶玉棠,正被人逮著這個機會堵在了一條暗巷子裡。
來的是幾個職業殺手,說來也怪,像是不急著取他的性命似的,只一直不斷的與他糾纏,喂招,直到將聶玉棠逼到了偏遠的近郊,前方再無去路。
聶玉棠正狐疑著這些憑空冒出的人為何要對自己出手時,已經到了陸家茶園的山腳下。考慮到自己對於山裡的地勢地形都十分熟悉,他毫不猶豫的飛身掠進了山中。
沒想到才剛抵達半山腰,那幾個殺手便一改先前溫和的打法,招招式式都凌厲有勁,全部向著要害而去。聶玉棠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打小跟著幾個真人後頭學過些功夫,算是略有小成,但也絕對談不上是個中高手,尤其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一來二去,便漸漸落了下風。
而後當天邊一聲悶雷滾響,雨勢作大,殺手們就如同聽到號施令一般,齊齊從手腕中射出一張大網,網線對著聶玉棠從頭兜下,密密收緊,再貼合著他身上的奇經八脈嚴絲合縫。瞬間,令他無法脫困,猶如甕中之鱉。
電光火石,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一個大掌已朝他胸口打來,一擊即中。
他吐了口血,手腳再不能動彈,心肺像被人炸開了一個窟窿。感覺到腳下忽然鬆動,便順勢掉下了一個深坑。聶玉棠猜想,這大約是誰專門為他預備好的墓穴吧。
其實這個‘誰’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陸世安的老丈人,岑老闆。
岑老闆年輕時幹過土匪,金盆洗手之後雖然做起了鏢局生意,內裡藏得卻仍是綠林做派。陸家的絲綢買賣多虧了這麼一尊菩薩才得以走南闖北。是以陸世安娶親,其中包含了太多利益牽扯,是勢在必行的。
岑老爺本來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做掉聶玉棠,所幸的是,聶家的威勢擺在那兒,老土匪經過再三思量,還是決定放他一條生路。
聶玉棠不知這其間曲折貓膩,但一夜的冷雨卻足夠令他清醒了,令他想通有些事情。比如說,先不論殺手們究竟是受了誰的
指使,單單想要在陸家的茶園裡挖一個坑而不讓陸家人知道,就絕對是不可能得。
所以無論過去多久,聶玉棠始終記得那一夜的雨,下的大極了。漆黑的雨水密密仄仄的落下,像石頭一般砸的人面板生疼,砸到他膝蓋上,導致他數年之後仍舊為這一種陰溼疼痛飽受折磨。伴隨著這股疼痛的,還有心尖上的破損,洇出了鮮血,起初是殷紅的,漸漸地,也就淡了…淡到他可以和陸世安同一處飲宴,席間淡然自若,談笑風生…淡到他終於看不過眼,告訴李朝鉞說:“算了吧,你都折騰他這麼多年了,收手吧。”
也多虧了尚書令的這一句求情,金口玉言,陸世安如今才得以坐在瓊林宴上,吃著珍饈,把玉液瓊漿當做療傷的藥,一邊灌下去,一邊透過芍藥百花叢偷看那個從他身邊錯過的人,低聲囁嚅道:“他呀,他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頹唐的神情,像極了一隻被遺棄的動物。
其實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陸世安都生活在疑惑裡。他不知道聶玉棠為何突然就從自己的生活裡消失了,還消失的那樣徹底。這回輪到他自己在竹溪村等著,等的望眼欲穿,也沒有等來聶玉棠的半點訊息,甚至連隻字片語交代的話都沒留下。直到即將錯過春闈,陸世安才不得不惴惴的上路。
他在京城的試子之中詢問,人人都知道有聶玉棠這麼一號人物,也打過交道,但當陸世安收到訊息趕去時,聶玉棠總是能先行一步落跑。
考場之中,每個人都是單獨的隔間,彼此無法見面,陸世安知道聶玉棠就在的附近,總算心裡安慰。他下筆從容,言辭考究,一路過關斬將,好不容易殺到了李朝鉞跟前,卻不明就裡的被擋在了門外。
面對陸世安的錦繡華章,再聽完探子們的回報,李朝鉞想起聶玉棠在樹下的那番說辭,登時勃然大怒,罵道:“傻!真是一個傻瓜!”順手就將陸世安的考卷撕了個粉碎。
唔。
的確是傻。
聶玉棠自己也知道。
可彼時的聶玉棠只有十八歲,就算是再傻,一生也就傻那麼一回。
撞得疼了,總曉得得自己爬起來。
他也並非是不怨,只是這怨得有一個積攢的過程,就像他躺在坑底的時候,渾身溼透,又無力動彈,除了筋脈盡斷之外,身上還有多處骨折,只要一動,就會產生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靜靜的躺著,任由泥沙和著雨水在坑底積聚,隨後不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