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黑暗之中,總算有股泥濘般沉重的倦意造訪。對赤兔而言,睡眠並非為了紓解疲勞,而是為了讓思考停止。
赤兔就這樣無意義地消磨掉時間,又忽然睜開了眼睛。
就和睡前一樣,臉頰下依然是蓬鬆柔軟的毛毯,只不過自小窗射進來的陽光已經失去強度,室內的空氣變得分外地涼爽。
他坐起身胡亂地搔著頭。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無止境地一直睡下去。
赤兔想稍微活動活動,於是他來到樓下,這時溫希絲正在將吹進門內的沙子掃出去。
「啊,赤兔先生。」
她一注意到赤兔立刻抬起頭。
溫希絲輕柔的聲音戳刺著赤兔的耳朵,那對鮮明的綠色雙眼,也讓看慣黑色眼睛的赤兔感到些許緊張。
「因為你在休息,所以我就沒有叫你。要幫你準備餐點嗎?」
「不用……啊,不,好啊。」
「是要還是不要?」
看到溫希絲那副納悶的模樣,赤兔輕輕地揮了下手。
他沒有吃午餐,肚子現在卻也還不餓。
赤兔離開溫希絲的旅店來到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著街旁林立的店鋪。工匠們坐在店門前,頂著明亮的陽光默默地忙著自己的工作。工匠身旁站著看似妻子或女兒的女性,不時朝著街上的人叫賣。
大街上的店鋪種類多元又豐富。
肉鋪掛著巨大的羊肉塊,鞋店裡的製鞋師傅則是靈巧地舞著大針,將一片片皮革組合在一起;還有使用鑿子和錘子認真製作精細工藝品的工匠,那規律敲打硬物的聲響,使得赤兔憶起自己的父親。
赤兔的父親是石雕工匠。
並不是雕刻巨大石塊,而是玉之類的物品。父親希望身為長男的赤兔可以繼承衣缽,然而赤兔對於日復一日蹲坐原地雕石頭完全沒有興趣。
赤兔停下腳步,仔細地看著一位雕銀師傅揮動錘子的手。
這位男性雕銀師傅看來像四十歲也像五十歲,又或者是六十歲。他瘦小的臉上佈滿深刻的皺紋,而且就像塗了泥巴般黝黑,骨結突出的手指黑得像用墨煮過一般,洗到褪色的衣服上也被銀飾品生成的黑漬弄髒。師傅專心盯著手邊物品的雙眼不但混濁發黃,而且充滿血絲,汗珠不時從他的鷹勾鼻上滴落。
這位上了年紀的師傅看來像是從未考慮過工匠以外的人生,然而他似乎也沒有對自己的工作充滿熱情,只是淡然地、小心翼翼地雕飾著銀器。
老師傅手中的銀塊逐漸轉為其它模樣。
「……真是好手藝。」
赤兔喃喃自語。
工匠必須長期維持坐姿、不停地雕刻,專業技巧隨著歲月增進的同時,身體健康也一點一滴地遭受摧殘,像赤兔的父親腰就不好。
可是,他依舊每天持續淡然地刻著玉石。
赤兔感受到自己體內也流著和父親相同的工匠之血,不過裡頭卻是有著喜悅與嫌惡。
他忽然之間覺得有些難以忍受,掉頭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他聽到雕銀師傅的店裡傳來類似鈐鐺搖晃的聲響。
赤兔一轉過頭,便發現昏暗的店裡有名年輕女孩。
女孩好似一朵盛開的花般美麗。
她身穿充滿南國風味的紅色衣裳,眼睛邊緣畫上濃濃的黑色眼妝,女孩擁有細緻的五官與豐柔的雙頰,還有著令人聯想到星星光芒的黑色雙眼。
女孩注意到赤兔著迷地看著自己,修長睫毛下的瞳孔朝上望著赤兔,鮮紅的嘴唇也浮起豔麗的微笑。
她的唇輕輕地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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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赤兔脫隊
慧在溫希絲的旅店待下來之後,一直過著悠閒的日子。
早上起床後帶馬到河邊,然後趁著牠們吃草時獵捕野鴨或野兔。在太陽高升前回到旅店並享用餐點,接著直到黃昏前都待在房間裡睡午覺。待夕陽西斜,就再次前往河邊讓馬兒們吃草。
他偶爾會洗個澡,也會釣些魚來取代野鴨和兔子。
慧前去河邊時,塞金總會牽驢子跟著他。早晨時,卡隆也會與他們同行,並幫忙打水或洗衣服。
他們有時也會遇到前來取水的扎西崗居民。
無論遇到誰,塞金總會充滿活力地向對方打招呼。有些人會大方地與塞金互相問候,不過低頭快步離去的人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