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
還有風,從燈光處輕輕吹來,看來出口就在那邊了。也不知這手段是誰弄的——若是白明月對玉京的掌控已到了這地步,那白澄在這裡的日子過得恐怕還不及漢獻帝,與其留在仙朝,不如跟著他到上界自在生活。
他提著一口氣,左手託寶珠,右手按在玉佩上,步步登上石階,推開頂上活動的門板,終於露出了滿殿光輝,和光芒中一個清瘦的身影。
“陛下”在黑暗中摸索的這段時間裡,任卿一直都以為他出來後遇到的會是白明月,出來時看到白澄,心裡竟有幾分不上不下的感覺。
他很快平復心情,翻手收起明珠,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然後仔細看著這個更接近他記憶中末帝的青年——數年不見,曾經是荏弱少年的白澄已留起短短髭鬚,比分別時成熟了不少,眼中卻還是凝著淡淡愁緒,彷彿自從先帝殯天,白明月弒母謀反,他就沒能從那時的悲痛中走出來。
“先生請起吧。”白澄點了點頭,目光始終不肯落在他身上,眉眼間細碎的皺紋隨著光影變化更為明顯,在這滿殿鮮嫩的宮人之間,這種時光刻下的痕跡越發叫人不忍卒睹。
任卿暗歎了一聲,拱手道:“臣受臣父滎陽城主任凝之命,有要務向陛下稟報,望陛下屏退左右。”
白澄忽然苦笑了一下,雙眼含著歉意,終於望進他眼簾中:“當年我在黃河上看到先生騎著白鹿踏冰而來,便知道你合是不沾紅塵的人。可是為了我,你卻一再攪入宮闈是非中來,白澄何德何能,竟能得先生這般愛重可是就算你能助我得天下,卻不能為我守住江山,當年你的好意,如今我註定要辜負了。”
任卿細想著他話中的意思,驀然想到:兩人相會以來,白澄竟一個“朕”字也沒用過。
他似乎剛剛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是早已心知肚明,只差一句話不曾挑破。但周圍內侍宮女甚多,不是說話的地方,任卿便以神識傳音,在白澄識海中問道:“我現在以上界仙法傳音,外人無法聽到。陛下若是被賊人挾持,不得以才要放棄皇位,只需點點頭,臣自有擒拿反賊的本事。”
白澄坐在高腳胡床上,仰望著他,緩緩嘆了口氣:“先生辭官不久,我便已將皇兄迎回玉京。這些年有他輔政,仙朝治下,是否比當年父皇在時更清平了?”
又沒有流民造反,九州世界都被十七城各大世家瓜分,換了誰做皇帝有什麼區別呢?只是白澄自己不自信,又把那個兄長看得太高了,才有如此想法。
任卿躬身答道:“天下人材都為陛下所用,若是誰能做出些微功績,也該是由於陛下慧眼識材,將他放到了合適的位子上而已。”
白澄勾了勾嘴角,露出個算不上笑容的笑容,抬手握住了任卿的手,稍稍用力拉了一下。
任卿往前走了幾步,胡床上那副荏弱的身體便站起來粘到他懷裡,枯瘦的指間滑出一條細長的繩索,將他雙手牢牢綁住。而後白澄沙啞痛苦聲音便從他懷裡傳出來:“你到這裡就該知道那封帛書是我騙你的了,為何對我還是毫無防備,讓我有機會暗算你?”
滿殿內侍宮女都動了起來,結成陣法步步逼近他們,將兩人圍在當中。任卿對這些人視而不見,只試著用真氣運氣,發現一身真氣都被繩子封住了,便不再試,淡定地安慰白澄:“陛下不必自責,我來之前就知道有人在這裡佈下了陷井,所以進宮來無論遇到什麼,都是命該如此,與人無尤。”
“說得好,我就喜歡這句‘命該如此,與人無尤’。”門外忽地傳來清脆的掌聲,一個能照亮整座大殿的身影從門外緩緩踱出,其容色與少年時全無分別,卻不像他自己是服藥所致,而是因為武道修為深湛,故能保持容顏不衰。
而那人身上穿的,赫然已經是十二毓冕帝王服色了。
任卿轉身擋住白澄,問道:“衛王是要僭越麼?”
白澄也怔怔地看著兄長,眼中一片豔羨之色,過了一會兒才道:“朕打算五日後傳位於衛王,任先生不妨在宮裡留幾天——多留幾天吧。”
白澄笑吟吟地走過來,摸了摸弟弟清瘦的臉龐,眸光流轉,在任卿臉上劃過:“卿卿你看,是阿弟主動要讓位予我的,可不是我僭越或是謀反啊。你身為臣子,妄自揣度皇家之事,離間我們兄弟,是否也是罪過呢?今天請你來雖是我的主意,可是阿弟也出力不少,你現在還要將我們兄弟區別對待麼?”
他俯首在任卿耳邊說道:“你對阿弟莫不是也有那種情份?可惜在他心裡,我這個兄長重要得多,重要到江山都可以輕易放棄,何況一個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