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孚裡的黃宅,原是兩層樓的石庫門獨家住宅,現在黃金榮已升至巡捕房探長的高位,官做大了,又加上這些年來財也發得不亦樂乎,公館該擴充一番了。他將自己的左鄰——也是一戶石庫門二層樓房吞併過來,兩家合為一家,但門面上並不打通,只在兩洞石庫門前,各自加上兩道鐵門。
從外表看,這是兩幢不相連的房子,可是在內部卻有道暗門把兩幢房子連成一處。按照黃金榮的設想,右邊的這戶樓房也要想辦法給霸佔過來,這樣被夾在中間的黃宅才算是安全。
可惜,他的想法只能是在今夜戛然而止了。而陳文強親率的殺手隊也正是從右邊這戶人家番強突破,潛入了黃宅。制定計劃、事先偵察、分工配合,殺手隊越來越有專業的風采。
這些日子以來的爭鬥,讓黃金榮身心俱疲,唯恐亂子鬧得太大,惹了法國主子不高興。所以,儘管雙方在吃講茶的地點上爭執不下,但當最後確定之後,黃金榮頓時便鬆了口氣。
雖然吃講茶是在華界,黃金榮也只能以幫派頭領的身份前往談判,但他不認為這幫江湖人物敢動他。幫派嘛,除了殺官造反的另類,誰又敢與印把子、槍桿子抗衡?他可是穿著虎皮,有法國人在背後撐腰壯膽的,那幫傢伙還不是要在法租界討碗飯吃?
所以,吃講茶的時間雖然延後了數天,但一確定下來,黃金榮也便鬆了口氣。因為一個戲園子,搞出這麼多事,死傷了那麼多門人,他也是累了,夠了。明天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換身衣服,誰又知道是巡捕,帶上幾支槍,這虧是吃不了的。心安了,睡得便香,外面輕微的響動也打擾不了他的美夢。
行動迅速果斷,武器也先進厲害,帶著消音器的手槍,滲著麻醉劑的毛巾,幾個黑影忽隱忽現,接連放倒了兩個保鏢、一個下人,接近了黃金榮的臥室正房。幾個人在門前站好位置,各持傢什,門閂一被拔開,幾個人便一湧而入。
黃金榮驀然驚醒,兩盞被黑布包裹的風燈已經開啟了一面,燈光照射下,幾隻有力的大手象鐵鉗似的按住了他和林桂生,兩塊帶著異味的毛巾捂在了他的口鼻之上。徒勞地掙扎了幾下,視線漸漸模糊,腦子昏沉,兩個人再不動彈。
將黃金榮繩捆索綁,嘴裡塞進破布,裝進麻袋,幾條大漢轉身出屋,又重新將屋門關好。院子裡的人也打掃好了現場,兩個被射殺的保鏢同樣被裝進麻袋,扛抬起來,向前門而去。
大鐵門被緩緩推開,加了油的門樞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一點燈光伸出來晃了晃,片刻後,兩輛小推車便來到了門口,裝上麻袋,迅速推走。摘下頭套、脫下黑衣的隊員們三三兩兩走出來,按照小組劃分,分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不遠處的街巷內,裝上麻袋的馬車響著篤篤的蹄聲,一路遠去,在昏暗的路燈下不時縮短或拉長了影子。
……………
第二十六章 只要一個
計劃是計劃,並不一定能保證完全成功。陳文強知道這一點,也留有後手,就算今晚不能把黃金榮幹掉,他也活不過三天。
現在的順利當然是最好的,黃金榮和保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首先從反偵破方面便是成功的。無屍體,不立案,雖然不是絕對,但也是通常的慣例。其次是留下了各種猜測和想象,使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混淆難辨。
當天色微明,空氣中瀰漫著破曉的寒氣時,忐忑不安的陳安寶又被帶到了廟中的大殿上。更令他吃驚的是,法租界的顯要人物,探長黃金榮被捆得結實,委頓在一角,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樣子。
“這麼長時間,你想得如何了?”陳文強戴著頭套,坐在椅子上,很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覺得我們七殺不會殺你?沒錯,我們是需要一個在法租界為我們服務的人,但人選可不是你一個。”
“我願意為好漢們服務,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陳安寶的神態與形象實在不相符,這讓陳文強皺起了眉頭。
審視了陳安寶半晌,陳文強伸手一指黃金榮,說道:“想成為我們的人,拿投名狀來,都給你預備好了,簡單吧?”
陳安寶看著黃金榮,又看看陳文強,表情變幻不定,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眼露畏怯……
爛泥扶不上牆。陳文強心中失望,卻不動聲色地看著,氣氛在寧靜中詭異起來。
“這個——能不能……”陳安寶壯著膽子吭哧著,目光閃躲著。
陳文強哼了一聲,向旁邊的何兆興做了個手勢。何兆興大步走過去,挑斷了黃金榮身上的繩索,又狠狠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