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覺得抓住手腕的枯枝鬆開來,盛羽連滾帶爬後退幾步,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黑暗再次重歸寂靜。其實不對,如果仔細聽,能聽到每隔一會兒,便有極輕微的水滴聲,滴噠,滴噠……
盛羽捂著手上的傷口,發了半響呆,終於試著輕喚:“皇,皇上?”
那個吸人鮮血的岑國皇帝無聲無息。
看來是闖下了大禍。可是那種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是再來一次,她也一樣沒得選。
盛羽默默爬起身,殿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之氣愈發重了,濃郁的藥香已完全掩蓋不住。
她強作鎮定地整了整鬢角,一步一步緩緩摸到內殿入口處,提聲喚道:“傳——驍毅王!”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盛羽屏聲靜氣,待戰北極一腳踏入寢殿,就飛快地掩上了殿門。
戰北極一入到殿內便覺不對,他看向重重幃幔遮掩的榻上,一隻猙獰的乾枯手臂從明黃色的帳幔中探出來,手掌似鷹爪,僵硬地彎曲著,一脈涓涓血流順著錦榻一滴一滴滴落在床踏上。
戰北極一回頭,盛羽已抓著簪子抵住他的咽喉,距離不過寸餘。
他眯了眯眼,“你想殺我?”
“是你們想殺我!”盛羽十分惱怒:“他到底是人是鬼?為什麼要吸我的血?你究竟還有什麼瞞著我?”她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戰北極頓了頓,輕笑,“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摩耶聖女的鮮血有滌盡戰氏皇族血中詛咒的功效,可父皇等你已經等得太久,還有三個月,便是四十五歲之期,他只是太心急了。”
“荒謬!難道吸盡我的血,他就可以沉痾盡去,返老還童?你當我是人參娃娃麼?”
戰北極微微一曬,“這許多年來,他為了續命,一直聽信一些山野道人的詭譎之說,靠吸食童男童女的鮮血過活,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記得梓國那件你親自參與的人販大案麼?他們就是為父皇不斷提供新鮮血源和發洩玩物的人。”
梓國的人販大案?盛羽愣了愣,驀然醒悟,當日她被人綁架,所關押之處正是一座道觀,記得那床頭還掛著幅圖,圖上所繪便是一個巾褐裙帔,手執拂塵的道士。
“傅遙山?”
“正是。”
盛羽想起來,那日傅遙山差點將她當成男子侵犯時,曾咬牙切齒地說過,那些餌人都是給老傢伙準備的,連他心愛的鄭雪卿也等於死在那人手中。
原來那個老傢伙竟是岑皇……
她猛打了個寒戰,只覺這間屋子腥臭得令人噁心。
“為何葉朝扉……”
“他只是不想叫這世上,再多出一些和他一樣的人。”戰北極淡淡道:“你不知道吧,他的母親便是一個玩物,本來是逃不過做餌人被父皇吸食鮮血的命運,卻莫名其妙有了身孕,陰差陽錯逃過一劫。”
盛羽拿簪子的手微微一抖,戰北極瞧得分明,徒然出手,叮地一聲,金簪落地。
盛羽倒也不驚慌,人的大腦神經是個奇特的東西,當刺激到一定程度就會鈍化,以倒黴孩子盛羽這一連串的遭遇來講,現在就是再發生啥稀奇古怪的事她都覺得挺正常了,某一瞬間她甚至還想,說不定這戰北極挺高興她殺了他爹的,你瞧,他多麼從容淡定啊。
戰北極拾起地上的金簪,用絲帕細細擦乾淨上面的血跡,穩穩為她插回到髻上,聲音冷靜到冷酷,“你不用怕,我不會拿你怎樣。予我而言,這樣一個不人不鬼的父皇,不如讓他好好安息。”
“那剛才死的如果是我呢?”盛羽面上帶著微笑,“原來你千辛萬苦找到我,就是用來為你父皇解什麼狗屁詛咒的?”
戰北極瞧了瞧那帳幔深處,碧綠的重瞳在望見那隻乾枯的鷹爪時閃過一絲厭惡,悠悠道:“怎麼會。這一月有餘,本王在丹墨的飯食中一直新增了秘煉百香散,此藥予你無害,可對常年服食人血金丹的父皇來說,卻有致命功效。否則,以丹墨一個目盲的弱女子,如何能刺死他?”
盛羽抽了抽嘴角,再也笑不出來。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戰北極輕笑著將她攬入懷中,安撫般地拍拍她的背脊。假若此時有人隔窗看到,定覺這一男一女相擁的樣子情深意重,如詩畫一般美好,卻無人知曉,他在她的耳邊低低道:“愛妃,下一個,我們對付河襄王。”
懷中的女子眨了眨眼,一對霧濛濛的杏眸緩緩閉上,“好。”
******
後史書記載,岑國仲癸二十三年,梓國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