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石磊明明不是個浪漫的人,這些話卻都信。而勞作總是千篇一律的,需要極大的耐心。更與浪漫沾不到半點邊。石磊帶著手套,用剪子,挑揀出爛的,長的不好的,破皮的和過熟的果子。一坐幾個小時。冬天的時候修剪葡萄枝,更是極度費時又單調的事。
但他絲毫不覺枯燥。
在監獄裡也做過同樣機械的工作,但那並非創造,只為消耗犯人們多餘的精力。現在雖然也無數次重複相同的動作,心裡的滿足和期待卻不可同日而語。
生活還原到最初,下田幹活的時候隨你穿的舒適,餓了就吃點東西,大部分時候是法式熱狗和葡萄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洗個澡可以一下睡得很沉。
石磊覺得這樣挺好。一直這樣也挺好。
同批的學生裡,他是法文最差的一個,對葡萄酒的知識也最貧乏,然而留得最久的也是他。那些人走了來了,來了走了,只有他一直在。皮埃爾對他頗為讚賞,入門迅速,嗅覺敏銳,話不多,手巧,沉默卻溫和。
皮埃爾說著說著拍了他一下,一面比劃,看上去有些激動。石磊注意聽了一下,關鍵詞有下午,還有品酒。坐在斜對面的利比亞人是他同屋,這時候用英文跟他解釋說,吃了飯會有人帶客人來莊上品酒。
這下石磊明白了。因為是葡萄酒的著名產地,經常會有人慕名而來品酒。大多數是觀光的旅遊者,也有葡萄酒愛好者自己組團來。只是一般人都會選擇名氣大,規模也大的酒莊,皮埃爾這樣的小作坊通常不在考慮。這一次是聖保羅的日程安排出了問題,那邊的主人就介紹了一組人來皮埃爾這裡,介紹的同時自然免不了誇兩句出品。
自己的酒被高手同行肯定,皮埃爾那個得意就別提了。下午他就安排一些熟手幫忙張羅,包括石磊這個得力門生。不過石磊拒絕了。他自覺不擅言辭,也不喜與人聊天。皮埃爾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勉強。沒一會客人來了,領著進莊的時候石磊正拎了冰桶葡萄汁去了地裡。所以他沒看見走在那一行人隊尾的付馬林。
?付馬林本是在法蘭克福參加一個研討會,結束後沒有回去,難得地給自己放了幾天假,在周圍幾個國家轉轉。在巴黎待了兩天又跑到蒙彼利埃的鄉下,看看傳說中葡萄的發源地。跟著領隊在酒莊喝了幾杯,有些無趣,就一個人跑出來瞎轉悠。
這時節正是三月,天空碧藍,排的整整齊齊的葡萄木廣袤無盡,空氣裡都是閒散的開闊。付馬林也是到了這裡才知道,原來釀酒的葡萄跟平時吃的架子藤上結的不一樣,不是和諧家屬院子裡一到時節就咕嚕亂垂的樣子,看上去倒像是灌木。
回想一下那架葡萄總是還沒熟就被他們幾個摘了,酸得齜牙咧嘴的時候就發誓來年一定耐心等它紫透,可是臨到頭來總還是一樣等不及。跳脫輕狂的少年人,哪裡懂忍耐的意趣。反正對他們來說味道還是其次,捷足先登摘取果實的快樂才是關鍵。
付馬林在園子裡漫無目的地閒步走著,經過靠溪邊的小坡時發現那裡躺著一個人。
兩手枕在腦後,一頂寬邊草帽擋了臉,赤著腳,一條長腿蜷起,一條前伸。
那姿勢說不出的懶散自在。
他走了半日沒見人,一時興起,不由踱了過去。
走近了就看到這人裸著的小腿修長結實,而且肌色發蜜,不像一般老外那樣罩著茸茸一層金毛。襯衣袖子捲起,前臂也一樣裸著,不算健碩,線條卻流暢有力,手肘關節長得特別利落。
身材不錯,付馬林想著,在他邊上坐了下來。
這人腦側還有個裝冰的洋鐵桶,裡面是一瓶喝了一半的葡萄汁。冰塊幾乎化完了,躺了應該有一陣了。挺會享受的。付馬林嘴角輕撇,半是嘲笑,半是羨慕。
天近傍晚,空氣裡有種和煦的懶。付馬林打量著他帽子下露出的半截脖子,還有輪廓薄而分明的耳朵,黑頭髮有些自來卷,不羈又乖順地貼在耳際,看的一時心癢,也沒多想,手就捏住了草帽的一角。
這樣的膚色和髮色,倒像是個亞洲人。
帽子掀起,似曾相識的鼻子和下巴就這樣呈現出來。
石磊睜開眼,正對上那黑葡萄似的眼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迷糊中只覺這眼說不出的美麗誘人,本能地伸手拉低,親了一口,嘴唇的觸碰很真實,涼而糯,還帶點酒味。頓了頓,放開,再看的時候就發現這雙眼及其主人並非幻影,而且雖然是一年前的事,他也算半個熟人。忍不住笑:
“怎麼是你?”因為很久沒開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