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做什麼?在忌日去祭奠?你是不是當她已經死了!”曹核目光一冷,將手中的瓷杯往徐楓方向扔去,徐楓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輕輕側身避開,那瓷杯便穿過窗戶,落進細雪紛飛的秦淮河裡。
徐楓不慍不怒,說道:“那時你去信淮安府,說錦衣衛今年也毫無所獲,我——我很失望,又有一種莫名的憤怒,我連夜策馬狂奔,一天兩夜,不眠不休,在驛站換了六匹馬,在凌晨到了懸崖邊上,我那時想著,為何那時我們找到了兩具倭寇的屍體,但就是找不到她呢,她到底去了那裡,她難道不想我、不想她的家人嗎?為何總是不回來?莫非那懸崖通往另一個世界,她想回也回不來了?”
“我那時想,若我也從她消失的地方跳下去,會不會就找到她了?哪怕不能回來,在另一個世界陪她也不錯啊,起碼她不會孤單。”
徐楓聽得寒氣直冒,“你——當真跳下去了?”他還特地看了看地下,嗯,有影子,這徐楓應該不是鬼魂。
“嗯。”徐楓點點頭,“我跳下去,沒死,回來了。”
徐楓難以置信,他連忙裹著熊皮大氅走到徐楓跟前,捏胳膊揉腿仔細看,“不可能啊,總得受點傷吧。”
“騙你的。”徐楓撥開曹核的手,說道:“我當時真想跳下去試試的,可是轉念一想,我若運氣不好摔死了,她回來找不到我,被你花言巧語娶走了怎麼辦?豈不是為人做嫁衣?不成,即使跳,也要再過幾年,等我平定倭亂、等你結婚生子、等我那天等的絕望,萬念俱灰的時候再跳吧,說不定真能柳暗花明呢。”
細雪夜,笛聲殘,畫舫輕搖秦淮上,看金陵飛雪,一下一整晚。
積小成多,次日清晨,雪止天晴,推窗看去,也是一派銀裝素裹了,準新娘吳敏早早起來,給外祖母魏國公夫人請安,陪著吃了早飯,才回到自己院裡繡嫁妝,其實離婚期不到一月,她的嫁妝早就由針線上的女人們繡好了,親自動手的物件很少,一來是吳敏不善女紅,二來是她嫁的夫婿李魚家中人口簡單——簡單到只有他們夫妻兩個過小日子,汪福海夫婦為義子李魚在大倉園附近置辦了一座三進的大宅院作為新房,汪氏兄弟還沒成婚,沒有家室,所以吳敏只需給汪福海夫婦和兩個義兄做點繡活作為見面禮,以表心意就行了。
只是臨近婚期,心中對未來的生活有憧憬和不安,藉著做點繡活平息心情,剛進了房,就看丫鬟媳婦子開啟一個大箱子,將裡頭的東西一件件的拿出來入了賬本,這是昨晚舅舅徐楓命人抬進來的東西,說是給吳敏的添妝。吳敏待要去見舅舅道謝時,卻聽說舅舅在外祖母院裡吃過晚飯就出門了。
直到吳敏清早去中正院給外祖請安,也沒聽說舅舅回瞻園,竟是在外頭徹夜不歸,也不知去了那裡,魏國公夫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連連嘆息生了個不孝子。
許是怕觸景生情吧,吳敏暗想,初始她也沒想到舅舅對沈今竹用情如斯,直到沈今竹墜崖失蹤,舅舅瘋癲的要跳崖去尋找,她才猛然明白,原來瞻園這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的熊孩子,原來是歡喜冤家。
事情過去快三年時,吳敏去雞鳴寺上香祈福,“偶遇”了李魚,李魚從六年前在山坡遇見扮作小沙彌的沈今竹講起,說起和這位“三哥”的點點滴滴,到最後兩人一起回憶起三年前沈今竹墜崖的情景時,吳敏不禁感嘆道:
“舅舅在崖下尋了三天都不肯離開,還是曹大人把他敲暈了抬走。我真傻,以前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原來兩情相悅並不一定是柔情蜜意、你儂我儂,整日吵吵鬧鬧,刀光劍影也是另一番情愫。”
“我三哥就是這種快意恩仇的脾氣,吵歸吵,鬧歸鬧,過後還是好兄弟。”李魚撩起眼皮飛快掃了吳敏一眼,說道:“敏兒啊,若我今科秋闈中瞭解元,你嫁我可好?我李魚在佛前發誓,此生待你,如同徐楓對我三哥一樣好。”
“好啊。我如今是罪臣之女。”吳敏在佛前點燃一支蠟燭,說道:“你敢娶,我就敢嫁。”
就這樣,李魚吳敏二人在雞鳴寺初遇,也在雞鳴寺結下姻緣。回憶往事,走神的吳敏將繡繃上的蝴蝶都繡變形了,就在這時,外頭丫鬟進來說道:“小姐,老夫人來了,要見小姐,說給小姐做些活計,看您喜不喜歡。”
針線刺破繡繃,不知道繡繃有多麼疼痛,也懶得知道,知道也會繼續刺破,因為繡繃的疼痛和針線無關——就像當年整個靖海侯府對母親的冷漠無情一樣,一次又一次用冷暴力將多愁善感的母親逼到了生無可戀的地步。
丫鬟嘴裡說的老夫人,就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