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的黑暗迅速蔓延開來,而圖亞安仍站在原地沉思,想著他最近那個造物的死亡。
他回想起在這之前的其他造物:一身全是眼睛的東西;大腦外露、腦膜搏動不止、身上沒有骨頭的東西;有著美麗女性的身體,肚腸卻像覓食的纖毛般探出體外伸進營養液的東西;內臟長在體外的東西……
圖亞安沮喪地嘆了口氣。他的做法有錯。他的合成過程中缺乏一個基本元素:命令身體組織有序排列的陣列。
他坐在那兒,凝望著漸漸變得黑沉沉的大地。回憶將他帶回到一年前的某個夜晚,當時,賢者在他身旁。
“許多年前,”賢者說道,目光注視著一顆靠近地平線的星辰,“巫師們懂得上千條符咒,憑藉這些符咒,他們可以使自己的意願成為現實。如今,地球日漸衰亡,人類的知識庫中只剩下了一百條咒語,我們經由古籍才能得知……但是,有一個叫潘德魯姆的人,他通曉一切法術,知道所有的妖法、咒語、符記和奇術……”他陷入沉默,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個潘德魯姆在哪裡?”過了一會兒,圖亞安問道。
“他住在安貝隆,”賢者回答,“但那個地方在哪裡,沒人知道。”
“那麼,要怎麼才能找到潘德魯姆?”
賢者微微一笑,“如果確實有必要去那兒,有一個咒語(奇qIsuu。cOm書)能帶你去。”
兩人沉默了半晌。然後,賢者凝望著森林上空,開口了。
“可以問潘德魯姆任何事情,潘德魯姆都會回答——前提是詢問者能照潘德魯姆的要求為之效力,但潘德魯姆的條件很苛刻。”
接下來,賢者給圖亞安看了所需的咒語。他是在一本古老的文集裡找到這條咒語的,一直不曾讓任何外人知曉。
現在,圖亞安想起了這段對話,連忙衝進研究室。那是個長而低矮的大廳,四壁都是石牆,只在石頭地面上鋪了張厚厚的赤褐色地毯以減輕不適感。記錄著圖亞安法術的厚本大書要麼攤在黑鐵長桌上,要麼胡亂塞在書架上。這裡還有從前的法師們編錄的許多書卷,賢者收集的諸多凌亂紙頁,一本本皮面書本闡明瞭上百條咒語的正確發音。那些咒語過於強勁,圖亞安一次只能記住四個。
圖亞安找到了一部發黴的文集,迅速翻動著厚重的紙頁,翻到賢者曾給他看過的那條咒語:暴雲召喚。他盯著那些字元,只見它們正為某種急切的力量所煎熬,推擠著紙頁,彷彿發狂般地想要離開書本中黑暗的孤寂。
圖亞安合上書,強行壓制住咒語的魔力。他穿上藍色短斗篷,將一柄劍塞進腰帶,把含有拉科德符記的驅邪符扣上手腕。接著他坐了下來,從一本筆記中挑選要記的法術。他無從得知將會遇上什麼樣的危險,因此選了三個通用法術:強效稜鏡七彩噴射、梵達爾的潛行斗篷和時間遲滯術。
他登上城堡胸牆,站在遙遠的星辰下,呼吸著垂老地球上的空氣……在他之前,這些空氣曾被呼吸過多少次?這些大氣曾經歷過怎樣的哭喊,怎樣的哀嘆、笑聲、吼叫、歡呼、喘息……
夜晚漸漸過去。一道藍光在森林中波盪。圖亞安觀望了一會兒,最終挺直身軀,誦出暴雲召喚咒語。
萬籟俱寂,接著忽然傳來颯颯風聲,再激漲成狂風咆哮。一束白光顯現,膨脹為一束沸騰的黑色煙柱。低沉刺耳的嗓音從這團紛亂中傳出。
“因汝煩擾,特此前來;汝欲往何方?”
“去往四面八方,再專心一向。”圖亞安說,“我必須活著到達安貝隆。”
雲團急旋而下,圖亞安被捲起揚高,以一副倒栽蔥的姿勢被掀到了不知離地有多遠的高空。
他被團團兜轉了一陣,然後朝某個方向飛去。最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從雲中擲出,把他四仰八叉地摔進安貝隆。
圖亞安爬起來,暈暈乎乎、搖搖晃晃了好一陣,這才重新站穩。他四下張望起來。
他正站在一個清澈的池塘邊。藍色的花朵在他腳邊綻放,他的背後升起一片高聳的藍綠色樹林,高處的樹葉已朦朧如霧,看不分明。安貝隆是在地球上嗎?那些樹像是地球上的,花朵也是熟識的模樣,連空氣都是同樣的……但這地方有些古怪,好像缺了些什麼,卻無法確定缺的是什麼。也許因為地平線模糊得古怪,也許因為空氣含混滯重,卻又像水一般明澈。但最奇怪的地方卻是天空,像一張大網,上面有寬闊的波紋和十字紋,折射著上千束彩光,在半空中編出斑斕的花邊、七彩的虹帶,一片珠光寶氣。就在圖亞安望著這一切的時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