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尚健,上了岸,他二爺先攙了進去,到平山堂中與各人相見過了。那袁鐵翁是個癱子,還比不上晉國的郄克與八仙中的鐵柺李,他竟一步不可行的,上船下船、上轎下轎,總是由人如抱小孩兒樣子,抱來抱去的。
船到平山堂下,他的二爺即抱了上岸,進得山門,迤邐來到中間殿上,又轉到御書樓進去,後面是個大天井,階限石上有兩塊西瓜皮,那二爺抱了老爺進來,因路已走多,氣力也乏了,不提防一腳踏在西瓜皮上,一跤跌著一個鷂子翻身,正撞在旁邊一隻大尿缸上,把袁鐵翁的額角撞破,鮮血直淋,滾在尿缸旁邊掙扎,等到二爺爬起來看時,已見血流滿面。堂內請人只聽得外面嚷道:“不好了;一個郎中先生躍在尿缸上,額角也打破了。”眾人都吃了一驚,只見兩個人雙雙合抱著袁鐵翁進來,滿臉是血,嘴裡哼哼之聲。吳元鼎一看,好過意不去,吩咐且抱進廂房內去安歇,先打一盆熱水,將臉上的血洗去,用上好的七厘散敷上,服侍他睡在床上罷。蓮修又請祖蔭開方子,祖蔭道:“且等弓起翁進去看過,出來一同商酌罷。”
且說這弓起龍,醫道很好,可惜有一樣重聽的毛病,那兩隻耳朵,著實的聾,每到人家看病,病家說了病源,他的二爺用一個喇叭到他的耳朵內,靡靡乜乜,吹與他聽,他便知道了。
不過有時吹錯了,或聽錯了,開出方來就要將錯就錯的。更兼年紀大了,眼光亦不甚明亮。當下吳元鼎同他進去診脈,時天氣尚熱,因怕蚊蟲,病人床上的帳子垂下,只伸出手來診看,那元彬的相貌竟如張子房美女一般樣子,兩隻纖纖玉手,病得瘦削,竟如女子一般。弓起龍看不仔細,那喇叭聲中吹說欲後感寒,每日到夜發熱,起龍聽說是產後感寒,元彬困在床上,將單被蓋好,頭上紮了一塊黑綢紗,起龍將帳子微微揭開,約略將舌苔一看,面孔竟像女人,竟當他是個少奶奶,看罷出來開方,頭一行即寫著少奶奶三字,開出方來說是脈象虛數,內熱骨蒸,想是產後陰虛,未曾復元,加以重感外邪,將成勞瘵重症等話。開完方子,遞與眾人看了,不覺鬨堂大笑。弓起龍只道笑他的方子不好,便豎起面孔,氣憤憤的說道:“你們笑我方子開得不好,你們開些好方子把我看看。”蓮修道:“昔者木蘭從軍,那些夥伴們竟拿雌的當他是雄的,你今看病竟把雄的認作雌的了,豈不好笑。”說得眾人又復大笑起來,弓起龍又聽不清楚,只當他們一味頑笑他,愈覺火冒,立起來也不睬眾人,一徑跑向外邊去,出得山門一步一步的下船去了。吳元鼎同他的跟班連出來,已經下了船,向元鼎拱一拱手道:“再會罷。”元鼎要想替他們分辯分辨,恐起龍聽不出,又要纏錯,只得由他去罷。跟班也即下船去了。原來吳家的謝金,前日去請的時候,早已統通付過了。
不說弓起龍回去,且說堂內諸人,見他氣憤去了,大家又說笑了一回,蓮修又要祖蔭開方,祖蔭便提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道:“上熱下寒,本虛標實”便住了,隨即遞與蓮修,蓮修道:“下面的文章,再請做下去呢。”祖蔭道:“我不做了,請蓮翁做罷,我要告辭了。”即別了元鼎,下船去了。元鼎送過他們去後,進來與蓮修商議道:“這般名醫,倒也實在笑話,一個拿家兄當作女人,一個寫了八個通套字,連方子也不開,盤桓了一日,竟自去了,不是都來賺銅錢的麼?務求蓮翁想個法兒,挽回挽回。”蓮修一面想,教文慨一面寫,那脈案是一行一行分開的:--久病溼熱,化燥生火,而藏氣虛微,脈至少神,症屬難治。循例告辭者為此。
--病既沉重,不能袖手,惟有細究其理,勉為調治。
--口燥苔,黃帶灰,時喜涼飲,非胃中熱甚,安得有此。
--譫語,錯語,病涉於心,蓋陽明胃脈,上通於心,胃熱上乘,則心神為之擾亂。
--胃中燥火原從溼熱所化,夫溼熱何以致燥?蓋津之與液,清濁攸分,生降異致,濁之清者為津,清之濁者為液。液從上而下降,律從下而上升,滋養涵德,悉賴津液敷布。今滋邪抑鬱,則津液不布。燥是其標,溼是其本。
--救陰即是潤燥,降火即是清心,無如津不上承,清之養之,仍苦揚揚止沸。
--大腹飽滿,按之而軟,謂之虛膨,虛者何,脾虛也。
脾有氣血,有陰陽,虛膨不適,脾虛其陽,確然可見。
--胃有燥火,而脾虛其陽,勉欲挽回,動輒矛盾。
--瀉胃熱而仍顧虛脾陽,前人有連理湯一方,茲仿其意。
--連屬苦燥,姜屬辛燥,似有抱薪救火之弊。但燥從溼化,火從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