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擔心這、擔心那,自己也沒辦法。她知道纏著西蒙要定心丸只會令他火冒三丈。她什麼話也不能說。
“西?”
“怎麼?”
“沒什麼不對吧?電腦?”
她的演技糟糕透頂。本想說得稀鬆平常,可嗓音卻直往上躥,很是尖利。
這不是偷來的東西頭一回進他們家門。西蒙會給電錶做手腳,還在印刷廠乾點私活撈現金。所有這些小動作都讓她胃裡隱隱作痛,夜裡睡不著覺。可是西蒙卻對那些不敢走捷徑的人嗤之以鼻(她一開始之所以會愛上他,有一部分原因還真就是這個渾身是刺的不羈男孩幾乎對誰都輕蔑又粗魯,可卻願意放下身段來吸引她,這個如此難以取悅的男孩只瞧得起她,認定了她)。
“你在說什麼啊?”西蒙平靜地問。他的注意力從安德魯全盤轉移到魯思身上,凝聚在同樣惡狠狠的瞪視中,眼也不眨。
“不會有什麼……什麼麻煩吧,是不是?”
她的話引得他心裡好生害怕,她的憂慮令他的恐懼愈發劇烈,他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一定要懲罰她。
“倒是有,我本來不打算說的。”他說,語速很慢,好編出個故事來。“就是偷的時候出了點岔子。”安德魯和保羅不吃了,愕然對視。“打了個保安。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只希望別有人追來算賬。”
魯思幾乎接不上氣來。她無法相信他說起一樁暴力搶劫事件時還能如此平靜。不過進家門時的戾氣終於有了來由,這下什麼都明白了。
“所以你們誰也不準跟外人說我們家有這臺電腦。”西蒙說。
他眼神嚴厲地掃視了每個人,像是要用暴躁的形象讓他們切身地感到危險。
“我們不說。”魯思總算能夠呼吸了。
她腦海裡的想象在飛速奔跑:警察出現在家門口,電腦被查抄,西蒙被捕,被判惡意傷害罪——鋃鐺入獄。
“你們都聽見爸爸說的了吧?”她對兩個兒子說,聲音小得像耳語。“別跟任何人說我們家有了臺新電腦。”
“應該不會有事,”西蒙說,“應該不會。只要每個人都把嘴看牢點。”
他又專攻起眼前的肉餅來。魯思飛快地來回掃視了一遍西蒙和兩個兒子。保羅把食物都推到盤子邊沿,一言不發,顯出害怕的樣子。
而安德魯對父親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
你就是個滿口謊言的野雜種。你就知道嚇唬她。
飯吃完了,西蒙站起來,說:“好了,現在至少看看那個鬼東西到底行不行。你,”他指著保羅,“去把它從箱子裡搬出來,給我妥妥地——妥妥地——放到臺子上。你,”他又指指安德魯,“你不是上計算機課嗎?你來告訴我怎麼弄。”
西蒙頭一個走進客廳去。安德魯知道他是想著法子要讓他們出錯,讓他們搞砸:保羅太小,又戰戰兢兢,有可能會把電腦掉在地上,而安德魯自己呢,肯定錯誤百出。身後的廚房裡,魯思正在忙東忙西,收拾鍋碗瓢盆。她終於不在火力最前線了。
保羅抱起主機的時候,安德魯想過去幫他。
“他搬得動,又不是小姑娘!”西蒙吼。
保羅雙臂直顫,總算奇蹟般地把電腦放上了桌臺,沒發生災禍。他兩手無力地垂下,擋在西蒙和電腦之間。
“滾開,別擋我的路,小蠢貨。”西蒙叫道。保羅一路小跑躥到沙發背後,躲在那兒看。西蒙隨便撿起一根電腦線,對安德魯說:
“這根插哪兒?”
插你屁眼兒,雜種。
“如果把它給我——”
“我他媽就問你插哪兒!”西蒙咆哮起來,“你學過計算機——告訴我插哪兒!”
安德魯彎腰趴在電腦後面,一開始給西蒙指錯了,不過第二回居然僥倖插進了對的那個孔。
快要裝完的時候,魯思也進客廳來了。安德魯只瞄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其實是希望這東西沒法執行的,希望西蒙把它扔到隨便哪兒去,八十鎊就算打水漂。
西蒙在顯示器前坐下。試了幾次也沒反應,他才意識到無線滑鼠裡沒裝電池。保羅被指派速去廚房取來。等他捧著電池回到客廳時,西蒙一把搶過電池,好像生怕保羅一揮手把它們扔掉似的。
他把舌頭伸進下排牙齒和下唇之間,臉頰鼓了起來,一副蠢相。安電池的動作誇張得要命。他擺出這副瘋狂野獸般的模樣,往往是一個警告,表明他已近忍耐極限,接下去做出什麼來都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