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路過賭馬店的那幾秒鐘,電石火光間肥仔突然想起了父親死去的朋友巴里·菲爾布拉澤。從玻璃窗後的賽馬海報邊邁出不過三步,肥仔的腦海裡就浮現出巴里那張逗笑的絡腮鬍子臉,彷彿還聽到鴿籠子又笑開了花,他每回不等巴里那句並不好笑的笑話出口,大笑就已先聲奪人,彷彿只要巴里在場他就夠開心了。肥仔不願再深究這些回憶,也不想再問自己為何本能地止步於此,甚至沒考證這位死去的先生是真性情還是假面具。他丟開了有關巴里·菲爾布拉澤的思緒,連同父親可笑的悲痛,繼續往前走去。

這些天肥仔心情莫名地很憂鬱,雖然他還是能逗得身邊人如平時一樣歡樂大笑。他想擺脫那些束縛人的道德規範,目的是為了重獲困在身體裡的一種情愫,這種情愫早在童年結束時就丟失了。肥仔渴望找回的是純真,他選擇的道路則途經了被人斥為有害的那一切。肥仔眼中,這一切卻是重返天真純潔的必經之途。這世上有多少事黑白顛倒,人們告訴你的往往與真相相反,這一點煞是有趣。肥仔心想,假如對著聽來的每一條知識頭頂拍一拍,說不定真相就會露出來。他想穿過黑暗的迷宮,與隱藏其中的陌生鬼怪摔跤搏鬥;想撕開虔誠的畫皮,揭露背後的偽善;想打破禁忌,從它們血紅的內心掘出真智慧;想超乎道德,重獲洗禮,退回無知與簡單的殿堂。

正因為此,他決定破一破這條還沒違反過的校規,逃出學校,往叢地走去。比起他去過的其他地方,這裡好像更加貼近不加掩飾的現實。他心裡還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渴望,想要與某些臭名昭著、令他好奇的人不期而遇。令他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願望不多,但這是其中一個——他期待邂逅一扇開啟的門,一場如曙光乍洩的相認,一聲歡迎——某處有他不曾知道而對他張開懷抱的家。

徒步——而非坐在母親的車裡——經過油灰色的一幢幢房子,他注意到其中好些牆上並無塗鴉,也並未支離破碎,有些房子視窗甚至掛著紗簾,擺上裝飾品,(在他看來)顯出模仿帕格鎮優雅風格的痕跡。如果從一輛飛馳的汽車裡往外看,則很難看到這樣的風景,因為那時肥仔的目光自然被紙板糊的窗子、垃圾遍地的草坪所攫取。整潔的房子對肥仔沒有吸引力。令他挪不動步子的是一目瞭然混亂無序的所在,哪怕僅僅是被顏料噴得花裡胡哨的那種幼稚的混亂。

附近不遠(具體位置他記不清了)住著戴恩·塔利。塔利一家名聲都不好。兩個哥哥和父親都在監獄裡待了不少年,傳說戴恩上次跟人打架時(對手十九歲,所以故事是從坎特米爾小區傳出的),他父親陪著他來到約好的地方,還跟對手的哥哥幹了一架。塔利來上學時,臉割破了,嘴唇腫得老高,頂著一隻熊貓眼。大家都認為他平時很少來上學,偏偏這時候出現,純粹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傷口。

肥仔相信,換了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做。在乎別人對你那張捱揍的臉怎麼想,這本身就很假。他倒樂意跟人幹上一架,然後就回到正常生活,倘若有人發現他身上的傷,那也只是因為碰巧瞥了他一眼。

肥仔還沒打過架,雖然近來招惹人家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這些天他老在琢磨幹架究竟是個什麼滋味。他懷疑自己所追求的真的狀態裡包含暴力,或者至少不排斥暴力。準備好揍人或者捱揍,似乎是他理應嚮往的一種勇氣。他還從沒有過必須動拳頭的時候,他那張嘴已經夠使了。可是新生的肥仔越來越鄙視自己的伶牙俐齒,轉而崇拜真正的蠻力。關於刀這回事兒,肥仔跟自己更是吵得不可開交。現在就去買一把,並且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隨身攜刀,結果就是徹頭徹尾的假,簡直是跟戴恩·塔利這等人學樣,令人鄙夷。一想到這一點,肥仔心裡簡直汗毛倒豎。可是倘若有一天他果真需要攜刀上路,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肥仔並不排除這一天當真到來的可能性,雖然他暗自承認那可真夠可怕的。凡是刺進皮肉的東西,不管是針頭還是刀鋒,都讓肥仔毛骨悚然。上聖托馬斯小學的時候集體注射腦膜炎疫苗,全校只有他一個人當場暈倒。能嚇到肥仔的事兒不多,安德魯發現了一樁,那就是在他面前亮出自動注射器——安德魯有嚴重的堅果過敏症,所以得隨身攜帶這種灌滿腎上腺素的針。每當他在肥仔面前揮舞起注射器,或者假裝要扎他一針時,肥仔都會頭暈作嘔。

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肥仔看見了福利街的路標。克里斯塔爾·威登就住在那條街上。他不知道她今天去上學沒有,也不想讓她以為自己來到此地是為了找她。

他們倒是約好星期五晚上見面的。肥仔跟父母說他要去安德魯家,因為他們倆有個英語課的專案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