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孕檢的第二天,也是他們畢業典禮剛過一星期時,她去寬邸找他。照原計劃,八天之後他們就該動身去新加坡了。
薩曼莎不想在邁爾斯父母的房子裡告訴他這個訊息,怕他們偷聽到。這座平房裡,不管薩曼莎在哪個房間,都感覺雪莉的耳朵貼在門後。
所以等到兩人坐在黑典酒館黑暗角落裡的桌旁,她才開口。她還記得自己述說時,邁爾斯下巴的線條都僵住了。聽完這樁訊息,他好像瞬間變老了幾歲。
他好幾秒鐘講不出話,完全呆住了。然後終於說:“行。我們結婚。”
他告訴她,其實戒指已經買好了,本來計劃到某處風景絕佳地求婚的,例如待他們爬到艾爾斯巨石頂時。果然,一回到小平房,他就從帆布揹包裡掏出了藏在裡邊的小盒子。那是一枚小小的單粒鑽石戒指,是從亞維爾的一家珠寶店買的,動用了奶奶留給他的一筆錢。薩曼莎坐在邁爾斯的窗邊,哭啊哭啊。三個月之後,他們結婚了。)
現在就剩她一個人了,薩曼莎一手握著酒瓶,一手開啟電視。出現的畫面是萊克西和莉比早前在看的,暫停在那兒:四個穿緊身T恤的小夥子對她唱歌,看上去頂多二十出頭。她按下播放鍵。等歌唱完,緊接著是訪談。她懶洋洋地放下酒瓶,看著電視上樂隊成員們互相插科打諢,待表白對粉絲有多熱愛時,又嚴肅得緊。她想,即使把聲音關掉,也能看出他們是美國人。他們的牙多完美啊。
時間不早了。她把DVD暫停,走上樓去,叫女兒們別玩遊戲機了,趕緊睡覺。然後自己走回客廳來,酒瓶已經空掉四分之三了。她沒開燈。按下播放鍵,接著喝。等播到結尾,她又把DVD倒回開頭,補齊剛才沒看到的。
樂隊裡有一個小夥子比其他三個成熟得多。肩膀寬闊,T恤的短袖底下肱二頭肌鼓起、呼之欲出,脖子粗而強壯,下巴方方。薩曼莎看著他身體輕輕擺動,英俊的臉上全是灑脫又認真的表情,他正對著攝像機,臉龐稜角分明,黑色眉毛如鵬翼般揚起。
她想起和邁爾斯的床事。最近一次是三個星期以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按部就班,跟共濟會握手禮一樣。也難怪,他最喜歡的口頭禪不就是“湊合著就行”嗎?
薩曼莎把瓶裡最後一點酒倒進酒杯,想象與螢幕上的小夥子做愛是什麼情形。現在,她的乳房要戴胸罩才好看,一躺下來就攤作一團,不成形狀,每當這時她就覺得自己鬆鬆垮垮,心慌意亂。她的腦海裡浮現出自己被按在牆上,一條腿舉起,裙子給掀到腰際,小麥膚色的強壯男孩牛仔褲滑到膝間,猛烈地抵入她的身體,退出,再進……
她胃裡的某一點突然湧起一陣近乎快感的扎痛。她聽見汽車回到門口,前燈的光芒掃進黑黑的客廳。
她東摸西摸找遙控器,想換到新聞頻道,折騰了好久才找到。空酒瓶一把塞進沙發底下,端起見底的玻璃杯權當道具。大門開了,又關上。邁爾斯走進客廳,站在她背後。
“怎麼燈也不開?”
他開啟燈,她抬眼瞅他。還是跟出門時一樣打扮得整整齊齊,除了夾克肩膀處落了些雨滴。
“晚飯吃得如何?”
“挺好,”他說,“大家都很想你。奧布里和茱莉亞說很遺憾你沒時間去。”
“噢,他們肯定這麼說了。而且我打賭你媽還失望得淚流滿面吧。”
他在她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下,盯著她。她伸手撩開遮在眼前的頭髮。
“到底是怎麼了,薩咪?”
“如果你還不明白的話,邁爾斯——”
但她自己也拿捏不清。至少,體內抓心撓肺的惡氣沒法行之於文,流暢地說出來,罵他一通。
“我真不明白我參選教區議會怎麼就——”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邁爾斯!”她吼道,聲音之大令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跟我說說,請跟我說說,”他說,“對你會有什麼影響?”
她對他怒目而視,拼命想怎樣說才能讓那顆律師的榆木腦袋明白。那顆腦袋單會像一雙張牙舞爪的鑷子,伺機捕捉人家說錯的隻言片語,可卻從來看不清大局。她說什麼他才能懂?說她覺得霍華德跟雪莉成天議會長議會短講得人耳朵起繭?說他翻來覆去講當年在橄欖球俱樂部的逸事、沾沾自喜地鼓吹工作上如何得心應手,本來就夠單調乏味,別提還要加上對叢地的驕傲謾罵?
“好吧,我記得,”薩曼莎在燈光昏暗的客廳裡說,“我們是有其他計劃的。”
“什麼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