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一位上校,一聲斷喝,大兵立即畢恭畢敬地將我的照片呈上去。上校走到一張辦公桌後坐定,戴上眼鏡,一張張仔細翻看。待聽得上校一聲低吟,我趁機走上前去給上校講解照片的內容。7·14大橋、飢餓的兒童、被美軍炸燬的兒童奶粉廠、被政府軍擊斃的庫爾德武裝分子……我抬頭朝玻璃門望去,見小李還在緊張地注視著我,我高舉右手做了個“OK”手勢,上校終於將照片全部還給我:“很好,應該讓全世界知道戰爭的罪惡。”
安曼時間5月12日22點30分,我搭乘的約航班機開始滑跑。一位漂亮的空姐問我:“你是日本人?”“不,中國人,人民中國。”小姐嫣然一笑:“中國飯好吃。”
當地時間5月14日11時30分,我飛抵曼谷。我的土黃色的沙漠迷彩褲和笨重的傘兵靴令生活在和平環境中的人們驚異。我看著泰國人的面孔,與中國人的非常相近。面對無數張“中國臉”,我無法辨認誰是新華社曼谷分社來接我的同胞。我耽心自己身上的新華標誌還不夠醒目,就拿出了張10寸傳真照片,在其背後用“詩德樓”記號筆寫了一尺見方的3個字“新華社”,把它豎在行李堆上。好奇的旅客總想翻看方塊字背後的畫面,我可沒心思在這裡辦影展。正當我急不可耐,準備叫計程車的時候,新華社曼谷分社來接我的小邰在人群發現了我。
中午,我們在乍都扎公園門口吃了頓火鍋,這是我參加海灣報道五個多月以來吃得最美的一頓飯。曼谷分社要留我住兩天,可我們攝影部老闆命令我立刻返京,否則就要扒我的“鴨皮”。攝影部不許記者利用採訪之便遊山玩水。在我撤離巴格達時就已接到老闆要我“保持晚節”的指示。
就要回到祖國了,回到親人身邊了,心情卻比戰火下的海灣時更不平靜。我想念曾與我一起日夜奮戰在海灣的各國同行:共同社的河野澈、大河源利男,CBS的約翰·海古德,美聯社的多米尼克,東京新聞的草間俊介,法新社的阿德利……就在我們採訪基爾庫克前幾天的3月29日,美國《新聞週刊》攝影記者加德·格羅斯就永遠長眠在那裡,他,只有27歲。我曾在約旦河谷貝卡難民營與他有過一面之交。
兩年前,新華社副社長郭超人曾對我說:“攝影記者應該是最勇敢、最忠誠的人。新華社攝影記者更應該如此。”張郇和我不過是想當新華社“攝影翅膀”上的硬羽毛的兩個多夢青年,是歷史的幸運兒,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好的集體。並不富足的人民使我們得到了一流的教育和培訓。我們幹得並不很好,只是盡了力而已。
飛機將我和祖國的距離不斷拉近,我就要見到日夜指揮我採訪的徐老闆、林老闆,幫我保障傳真線暢通的袁滿和新聞中心的哥兒們了。
走出機場,我一眼就見到了我的老闆徐佑珠,我邁開傘兵靴衝上去,把我髒兮兮的阿拉伯包頭蒙在她的頭上。我心裡默唸:緬懷戰爭中喪生的無名英雄,獻給他們的母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