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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馮六爺自說自話地走到那座面南背北的講壇前,從半月樓外已然響起了一陣萬響鞭炮的脆亮爆鳴聲。伴隨著那萬響鞭炮的爆鳴聲,一個身上穿著條皮圍裙,手裡還捏弄著一把小鑿子和小木槌的壯棒漢子費力地擠進了熱鬧的人堆當中,扯著嗓門吆喝起來:“銅匠行三坊十一鋪。給行裡前輩馮六爺添喜登高了!”
這話才一喊出來,熱鬧的爺們頓時都亮開嗓門叫起好來
早瞧見半月樓外面有帶著萬響鞭炮候著的主兒。也就都盼著今兒這場面上能有講壇高築的熱鬧瞧瞧。這才剛開場,已然就有出來給馮六爺撐場面的人物出來
今兒這熱鬧,只怕是錯不了了!
叫好聲還沒零落下來,半月樓外已然再次響起了好幾掛萬響鞭炮的爆鳴聲。伴隨著幾個穿著打扮各異的壯棒漢子捏著各自行當的吃飯家伙擠進了熱鬧的人堆裡,粗細不一的叫嚷聲頓時在人群中響了個爭先恐後:“梨園行青衣門、老生門,給行裡前輩馮六爺添喜登高!”
“影畫行後輩學徒,給行里長輩馮六爺添喜登高!”
“勤行末學,給行里長輩馮六爺添喜登高”
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吆喝聲,半月樓裡早有準備的小夥計頓時應聲忙活開來。一張張老早備好的八仙桌一層接一層的直朝上壘。不過眨巴眼的功夫,已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搭成了一座七層講壇!
得意洋洋地朝著那些開口替自己撐起了場面的壯棒漢子連連拱手,馮六爺臉上笑得chūn光燦爛,恨不能把半月樓後院的圍牆給拆了去,也好嚷滿大街過往的人物全都見識見識自己的宗師做派!
也不知道是啥時候,半月樓外的萬響鞭炮總算是消停下來。而在這驟然而來的耳目一清之中,都不知道是哪位熱鬧的爺們。猛地就指著那足有七層高的講壇噗嗤一樂:“我的個天爺,這麼高個講壇,可是叫馮六爺怎麼才能上去?我說,雜耍行裡來人了沒有?麻溜兒的給馮六爺支應一張梯子啊”
這話剛一出口,不少熱鬧的爺們頓時回過神來——七層講壇倒是足夠威風體面了,可要馮六爺爬到這講壇頂上擱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旁的不論。就梨園行裡最拔尖叫好的人物楊小樓,一場猴戲上頭也只上五層桌子搭成的假山,旁邊還得有四個龍套小心翼翼招呼著那桌子搭成的假山別搖別晃!
就眼前這七層八仙桌搭成的晃悠悠一座講壇,哪怕是真請了楊小樓來走一遭,只怕那楊小樓後脊樑上也得見了汗珠不是?
人群之中,方才叫好叫得最響亮的一位爺,再次亮開了嗓門叫了起來:“好吽”
四九城裡。也甭管是聽戲還是雜耍,但凡有瞧熱鬧的地方,也就都斷不了叫好的人!可這叫好,卻也分好幾種不同的調門。
有那玩意地道的角兒,武生的扮相一挑出將臺口的門簾,戲臺子地下頓時就是滿場爆叫一嗓子:“好!”
這叫好,講究個乾脆利落,聽著脆亮!
還有那老生扮相的好角兒,一段京韻唸白走場下來,戲臺子底下聽戲的爺們也都能搖頭晃腦的拖長了腔調來一句:“好!”
這句好叫的,那就得講究個韻味綿長,繞樑三rì而不絕!
自然而然,有那玩意不地道、功夫不到家的主兒,在臺上唱得荒腔走板,外帶著把關老爺走馬過五關的身段愣是擺出了鼓上蚤夜盜金槍將的架勢,那戲臺底下的爺們也不客氣,一嗓子拖腔拿調也就嚷了出去:“好吽”
知道行市的都明白,這就是給叫倒好,哄人下臺呢!
眼瞅著方才還趾高氣揚的馮六爺傻乎乎站在七層講壇下犯了暈乎。旁邊再有瞧熱鬧的爺們搶先嚷了這一嗓子倒好,整個半月樓後院裡,那叫倒好的聲音頓時就成了鬧塘的蛤蟆扎堆:“好吽”
“上去唷傻楞著算是怎麼檔子事兒?!”
“麻溜兒的呀七層講壇上說話,您可留神風大閃了舌頭!”
哆嗦著兩條腿,馮六爺臉上再沒了方才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卻是求救般地朝著剛過擠到了院子裡的假和尚了過去。
像是出了馮六爺心頭的膽怯一般,跟在了納九爺身旁的相有豹麻利地朝著另一座講壇旁單膝跪地。揚聲朝著納九爺叫道:“火正門學徒相有豹,恭請火正門掌門人納九爺登壇論道!”
深深吸了口氣。納九爺伸手一撩長袍前擺,抬腿一踩相有豹的膝頭,麻利地跳上了那座低矮而又穩當的講壇,四平八穩地坐到了講壇zhōng yāng擺著的太師椅上。
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