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重頭複習了一遍。
她強忍著痛,用眼角的餘光看他,目光依舊清湛,平視前方的某處,還是一貫地淡定從容,任誰也想不到,一表謙和君子,藏在桌下的手,卻正在對她施暴。
在她看來,更像是一出鬧劇的相親宴,終於結束了,狀似兩家對彼此都不甚滿意,臨走的時候,長輩們都說,他們這樣算認識了,以後,在學校也好,外面也好,私底下要多多約見。
出了陶然居,某男再次爆出驚人一語,“你們先走吧,我現在就和她單獨約見。”這親是相完了,一頓飯下來,吃得他稀裡糊塗,對於顧小北,他有諸多疑問,迫不及待地想要馬上理清。
兩家長輩連同顧小北,都錯愕著看向他,嘭地人腦門兒又吃了一暴慄,“渾球,這都幾點了,大晚上的,你成心把人姑娘給嚇跑不是。”許老配合著手上的動作,一邊罵著。
顧小北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心下琢磨著,這爺小都爆脾氣。
許鳴揉著腦門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一旁的許媽笑笑地攬過他,邊走邊說:“兒子,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想當年你爸追我的時候,迂迴前進吶,曲線救國吶——”
目光追隨著母子倆的背影,聲音漸行漸遠,遠處,依稀可見,一雙影子分分合合,某個影子似乎亟於脫離另一個,最終,融入夜色裡,泯滅在她的視線中。
深冬的寒風乍起,足以穿透骨髓,她不禁縮了縮脖子,將自己藏進寬大的羽絨衣裡,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她又開始想念某個溫暖的懷抱,轉瞬,又狠狠地鄙視自己,曾經捧你上天的人,一昔之間,便能推你入地獄,還有什麼溫暖,又能真正到達心底。
等她再回首時,身邊只剩下一個顧灝南,他像一尊冷硬的雕塑,立在寒風蕭瑟中,挺拔而肅殺。
逆著光,她大膽望進他幽暗的眸底,“小舅——”她知道她不該喚他,她終是忍不住,又或許此刻,冷風挾著脆弱,席捲而來,她只是想問問他,他愛她麼,又或者,他愛過她麼?
橫亙在兩人之間地,僅僅只是一瞬間,他悍然擁她入懷,握著她柔軟的身體,想將她揉碎,嵌進骨血,她喚他,用那樣受傷的眼神,以他熟悉地,像是不經意間,微帶些撒嬌的方式,那一刻,顧灝南的冷靜,坍塌得猝不及防。
埋在他的胸懷,她默默流淚,他愛她麼?她終究是沒問出口,事實是,當權勢和她衝突的時候,他毅然決然,將她推進了權勢的漩渦,她又何苦自欺欺人,他愛的,是自己罷。
這樣想著,她安然地闔上雙眼,人人都愛自己,無可厚非。
“你恨我麼?”他在她頭頂,悶悶地問。
她輕微一怔,有些猝不及防,像是被人搶了臺詞,只是,愛變成了恨。
她沉默,恨麼,原來愛他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她再也提不起力氣去恨。
何其渺小如她,一開始,就不該貪念太多。
他擁緊她,擁得他骨骼生疼,“恨我也不會放手。”他似乎誤解了她的默然,卻又毫不在意她的答案,好似他一早便篤定,他不會放手。
她冷笑,世上安有兩全法,不負江山不負卿。
寒風中,他們用生命擁抱。
四十八,躊躇
午夜時分,兩人回到公寓,一場以聯姻為前提的相親,終於落下帷幕,其間暗流洶湧,也終歸於平靜,平靜過後是疲累至極。
進了門,顧小北一徑朝臥室方向去了,行至近床沾床便睡,好似全不在意,屋裡還有一個顧灝南。
顧灝南也不擾她,沒開燈,緩步踱入臥室,行至床櫞,稍微頓了頓即掠過她,步向北面的陽臺,他習慣性地掏出煙盒,風很大,掠過耳邊有呼呼聲,反覆點了幾次,才終於燃了,他略吸了兩口,藉著風勢,很快,火苗旺盛起來。
他蹙了蹙眉,目光落到指間,猩紅一點一點燎延,菸灰積了半指節長,恍惚間,捲入風中,轉瞬而逝。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又兜轉回原點,除開劍拔弩張,便惟餘沉默了。
從什麼時候起,他時常嘲笑自己,本以為早已僵化的心,不經意間,總會回溯至,那個一路向北的清晨,莫名悸動。
無須回首,那個璀璨過鬆江晚景的顧小北,那個在他身下低泣綻放的顧小北,那個並不柔弱會偶爾流露小女兒嬌態的顧小北,已然融入生活中每一處細微,像呼吸一樣自然,簡單卻離不開。
他的步子很寬,她常常要小跑著才追得上,此刻,與闊步極不相稱是,落地卻十分輕,甚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