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軀,那在她的印象中那麼地熾熱和光芒的身軀,現在卻變得那麼的脆弱無力,像塊薄脆的冰。那是多麼的可恥。她無法自制地變成了政,她的手變成了政的手,把不是蘋果的整個身體也搓捏遍了。這想法是那麼的可恥。她甚至想象著把手指插進她的*裡,去探知那裡面是不是冰冷的,還是燃燒著可恥的粘溼的火,感受著政是如何地把*插進那團粘溼的火中一樣。然後她就發現原來燃燒著粘溼的火的是自己。她扮演了小宜的強暴者,也扮演了被強暴的小宜。終於。她在想象中把這兩個雙重的角色也同時扮演出來了。
技術(7)
兩個人都累倒了。貝貝的雙臂很酸,挨著木椅背上,身上冒著汗。不是蘋果渾身通紅,面板上佈滿橫橫斜斜的擦痕,面色脹緋緋的,呼吸卻回覆平順了。在接觸到真正的共同羞恥感的邊沿,兩個身體又分開了。到頭來兩個身體還是兩個身體。你我還是隔絕的兩個人,互相看不到對方的真相,體會不到對方的感受。貝貝,我是個壞人,我本質是壞的,是遺傳,總是做很多傷害人和傷害自己的事。別這樣說。是真的,政的事也是這樣。別說吧,就算是,他也有分,連我也有分,是一起也有責任的,不是因為你一個。貝貝,你太好了,好得令人難受,好得可厭。你完全錯了,我一點也不好,我是個可恥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在想甚麼?貝貝,你身上有種香氣。香氣?這不是香氣,是池水的氣味。不,不是,是海水。不,其實是秋天。是孤寂。是慚愧。的氣味。
她們出來的時候,兩人仿若無事,不是蘋果神色疲倦,政以為是她游泳累了,也不知道更衣室內發生過的事情。這會是在她倆之間的秘密吧。連同那種肌膚的氣味。連同當中的不悅,和分享了不悅的共同感。就算最終沒法驅除這不悅之感。就算共同感只是剎那即逝。
最早的時候我們談過「觀看」的問題,認為在下筆寫之前,決定如何去看事物是十分重要的。我們必定是從某些角度去看事情。關於一件事情,從我的角度看和從你的角度看,結果也常常有差距。我們寫東西的時候,一般也會直覺地從自己的角度,而且是自己最習慣的角度來寫。可是太習慣的時候,可能會缺乏新意,好像自己寫來寫去的東西也差不多,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新的構思。這時候,嘗試轉換一下角度,可能會有令人驚喜的發現。轉換角度的好處,就是令人對事物重新感到陌生,感到新鮮。因為陌生,所以非想出新的表現方式不可,因為新鮮,所以想象力的資源還依然非常充分。從前我學過一陣子攝影,起先看的很多教材,都是談那些固定的構圖和鏡頭運用的規條,好像大家照著規條去拍那些千篇一律的日落美景或者柔焦鏡頭下的人像,就算是好照片了。後來讀到一本很不一般的攝影集,作者卻叫初學者拿著相機,在家中趴在地上,從那種不尋常的角度去拍自己的家!這裡面是大有道理的。家豈不就是自己最熟悉,但也因此感覺最遲鈍,想象力最薄弱的題材?當你以為自己的家普通得不得了,實在沒有甚麼值得觀察,就趴下去看看吧!也許你會有完全不同的觀感!「角度」本身當然也有很多種理解和層次,不過我們暫且不用太理論化,只要概括地理解它便夠了——那就是,你寫作時,無論你寫的是哪一種文體,所採取的究竟是怎樣的觀點。比如說,你是從一個學生的觀點去寫?還是從老師的觀點去寫?是從一個少女的眼睛去看?還是從一箇中年男子的眼睛去看?是用一個女兒的聲音去講?還是用一個父親的聲音去講?這些觀點都會產生出不同的寫法。
董啟章,《貝貝的文字冒險》
要觀看一間日本料理壽司臺前的一對男女的對話,可以採取的角度不算很多,但也不乏變化。比如說,從他們身後遠處的廣角度望去,雖然只可以看見兩人細小的背影,但從他們的衣飾和背部抽動的幅度,至少也可以提供某方面的判斷根據。例如男的穿的是極不顯眼的長袖衛衣和牛仔褲,但剪了個整齊的短髮,連發根也清洗得乾乾淨淨,可見是個一絲不苟的人。他的衣著不像上班一族那樣正式,但又不像是低下階層勞工般粗俗,所以極有可能是個大學生。如果能透視到他腳下的揹包中真的放著甚麼後殖*義的論著的話,他的身分就更加無可置疑了。可是,我們卻無法從男方的身分來推斷女方的,因為她在紅格子小恤衫裡面穿了件深綠色長袖T恤,雖是坐著也能從挑戰極限地下垂的褲頭和重金屬腰帶辨出下身穿的是流行的低腰牛仔褲,在露出大半的臀部可以看見純黑色的*和一線隙闊的若隱若現的純白肌膚,在身體稍稍前傾時還會浮現出股溝上端的凹陷陰影,金黑相間的頭髮在腦後紮成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