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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蘋果一邊自嘲,身子卻一邊移向牆角的木結他。她無論表面怎樣裝酷,結果還是在一個微小的動作裡暴露出自己的幼稚。喂,唱給你聽,這個你懂嗎?她拍拍結他的音箱。我不行,我只懂一點初級民歌結他伴奏!這就行啦,來,一起玩!不是蘋果把木結他塞給貝貝,自己在床尾的盒子裡拿出另一支結他,這是支電結他,紅色,有白色的淚滴形裝飾。來,看看,如果不懂這些Chord,就把Key升高啦,轉做Am可以嗎?拍子一樣。OK?來,試試,開始是這樣的,一二三四,對啦,對啦,看你這個人,也不算笨,還可以啊!

詩與垃圾I(5)

後來貝貝去參加大學同學搞的詩會,心裡就一直揮不去不是蘋果的歌。那天詩會的主題叫做「詩與時代的撞擊」,聽來有點像天文學會辦的天體碰撞研討會。貝貝帶著準備念出來的詩作,後來突然卻推說沒寫好,悄悄收起來。與會者以年青詩人互相稱許,但動不動就發生激烈爭論,好像是某人的某一句不夠精煉,或者是有某前輩的影子。一個把寫過的每一首詩也配上作品編號,和在詩末記錄著初稿和至少三四個修訂日期的二年班青年詩人裝出老練的口吻,說:這首詩的問題是不肯定自己在詩發展史上的位置,未能對既有的形式和新興的形式作出回應,貝貝師姐,你說對不對?貝貝因為心不在焉,一時回不過神來,就說:詩和垃圾有甚麼關係?眾人面面相覷,政坐在貝貝旁邊,就低聲問她:你沒留心嗎?你一直在想甚麼?政雖然忙著搞研究和搞學生運動,在習慣用語中兩者也是用搞的,就像人們說搞政治搞生意或者搞藝術一樣,但他總會抽空陪女友出席這種場合。縱使他自知對文學認識膚淺,並且興趣缺缺,但既然女朋友有這樣的愛好,他也唯有勉為其難,硬著頭皮忍受著這些年輕瘋子們脫離現實的星際爭論。不過他說這是為了表示對她的支援,這曾經令貝貝頗為感動。不過,政對文學的社會功用卻很感熱衷,覺得這些咬文嚼字的功夫說不定有助於社會批判。這多少和政的老師韋教授是念文學出身有關。因為有文學底子,韋教授好像對言辭的幽微詭譎有特別敏銳的反應力,從事文化和社會研究之後又開始寫政論,還計劃參選立*議員。有人說為了這個目標,韋教授有意識地培養了一群活躍的入室弟子,使他在學生組織裡頗有名望和影響力。政是韋教授最寄予厚望的學生之一,他的評論文章有時也會經韋教授的轉介在報紙上發表。對於這些,貝貝抱著她一貫的旁觀心態。一方面是不太懂,另一方面也是出於一種不明所以的懷疑心。這種懷疑心在目睹韋教授給不是蘋果打了之後更強烈了,但貝貝又說不出是甚麼一回事。

貝貝一直沒有問不是蘋果那件事的因由,不是蘋果也沒有提起。這好像不合情理。我們一直預期貝貝和不是蘋果第一次見面的安排,一定是為了要揭示這問題的答案。但在這個我們沒有覆述的片段中,相信我,她們真的沒有提起。因為一開始就沒有講,所以以後也就變成了不能輕易講出來的東西了。這種東西究竟暗示著大家不說也能意會到,還是縱使沒有意會到也沒關係,還是一說出來就會產生不能彌補的破壞,其實大家也不知道。無論多親密的兩個人,也總有許多不能確知的事情,所以關鍵就是能否在確知和不能確知之間的地帶一起走下去。政對貝貝結交了像不是蘋果這樣的朋友,也抱有懷疑心,這本來也不是不合情理的,而且也很難說貝貝和政之後發生的事情完全是因為這點,尤其是政後來對不是蘋果的態度也發生了不可逆料的轉變。這也是後話。

貝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理解不是蘋果的感受,從事實方面講,她們的經歷是那麼的天南地北。可是,在表面的差異底下,是存在著早前提過的隱晦的共同感這種東西吧。這種東西和性格無關,也和背景無關,也和抽象的存在論或者神秘主義式的性靈現象無關,而是一種潛藏在身體內的,從感官一直膨脹到自我的界限的東西。那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精神融和,或身分認同,那反而是確認了人以身體作為界限的必然互相阻隔,才能體會到的站在同一個境況內的共感。那也可以說,是本質上的孤獨和無助的共感。所以,貝貝那截然不同的背景並未造成和不是蘋果分享共同境況的障礙。貝貝的家庭,簡單說來就是不是蘋果小六之前所擁有的家庭的平安延續吧。至少到了她大學三年級這一年,也不見有父母異離的跡象。不過,當她知道了不是蘋果的事,心裡也曾想象過,如果有一天這樣的事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她是決不能抵受的。如果以中一為兩人經驗的分界線,中一以後的貝貝過的就是平凡但幸福的人生吧。家庭融洽,雖然初中經歷過迷惘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