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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生活費的。但她已經沒有學鋼琴了,成績也開始離九十五分的標尺越來越遠。她再見到媽媽的時候,是中四那年。外婆心臟病發,夜晚躺到床上,第二天早上就沒有起來。那晚不是蘋果和朋友去唱通宵卡拉OK,也沒想過要打電話回去告訴外婆,第二天早上滿身煙味回到家,脫掉昨天沒換下來的校服想沖涼,就發現外婆直直地躺著。那是她自媽媽離開以來第一次哭,連爸爸自殺她也沒哭過。她真的沒料到,會為這個整天說著粗口似的方言的外婆流那麼多的眼流,她還以為自己對任何人也不再有感覺。所以她在外婆的葬禮上再見到的媽媽的樣子是模糊的,因為她沒停止哭過。爸爸的葬禮媽媽沒來,但這次她來了。媽媽好像沒怎麼變,仍然是記憶中的媽媽。不是蘋果有一刻的幻覺,以為站在媽媽旁邊的是爸爸,但那是另一個人。雖然視野模糊,但那個人的樣子卻很清晰。她一直記在心裡。媽媽只是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摸她的頭髮,摸了很久,像摸一隻給遺棄的可憐小狗,但始終沒說話。心地善良的人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怎可能殘酷如此?可是在這種場面,還可以發生怎樣的狀況呢?可能性不外乎是三種:第一,母親紅著眼向女兒說,我對不起你啊!然後母女抱頭痛哭,冰釋前嫌,或者女兒不領情,摔開母親的手,反責她多年來的無情。第二,母親若無其事地和女兒打招呼,就像看到多年沒見的不相熟朋友,雙方不無尷尬地交換無關痛癢的說話,例如葬禮的時間安排,遺照選得不錯,某某親戚有沒有來之類。第三種情形,就是現在的情形,母親沉默地撫著女兒的頭髮,女兒沉默地低著頭,咬著嘴唇。第一種情況是通俗劇的場面,在現實中很少發生。第二種比較普遍,但其實比第三種更殘酷。如果可以的話,第一種其實最理想,因為裡面的人至少能真誠地把心情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但人生往往欠缺這種坦然的時刻,最真實的東西全都卡在喉嚨裡,剩下的只有虛假,或者沉默。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詩與垃圾I(4)

外婆死後,不是蘋果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可以說是屬於自己的生活,也可以說是被拋棄到自己手中的無可選擇的生活。總之從此和母親全無關係了。勉強唸到中五之後就沒念書,出來打工,售貨員、推銷員、服務員也做過,不值多談。有時好像很多朋友,都是吃喝玩樂的,看上去像一群不良少年,但也未至於作奸犯科,只是生活頹廢而已。有時又會自己一個人,做著完全不同的事,例如聽音樂,和看書,後來喜歡搖滾樂,自學結他,就是在這時候認識了高榮,而且和他住在一起。這是後話了。如果你覺得一個染了金髮,喜歡唱K和聽搖滾樂,每天抽菸間中也會喝酒,日間做sales晚間去P,和男孩同住,說話中不乏粗言穢語的十七八歲女孩不可能同時嗜讀日本文藝小說或者沉迷Glenn Gould彈奏的巴哈,不可能週末一整天躲在房中作曲和填詞,那是因為我們對人物的預期太狹隘,又或者現實本身的容量真的是太狹隘了。

不過,我們慶幸能遇到這樣的人,除了不是蘋果之外,還有她的朋友奧古和智美。奧古是個日間在唱片店工作的售貨員,對古典音樂很在行,可以告訴你四、五個布蘭登堡協奏曲版本的分別,除了懂得吹色士風,每個晚上下班後也會花三個小時練習吹尺八,還打算儲錢到日本拜師學藝。智美在餅店賣麵包,很容易喜歡上男孩子,也容易給男孩子欺騙,但打鼓很在行,比男孩子還有勁。慶幸遇上他們,因為他們讓你知道現實的容量就算狹隘,也還可以擠出微小空隙,追求自己小小的願望。

不是蘋果告訴貝貝,她的偶像是椎名林檎,願望是可以到日本看林檎的演唱會,和,她以慣常的不知是認真還是說笑的口吻說出來,就是成為像林檎一樣的歌手。貝貝不懂得椎名林檎,那天早上在不是蘋果的家第一次聽到她的歌,印象是很吵,唱腔是呼喊式的,而且不懂她的語言,所以迷惑不解,但卻幾乎是立即就給打動了。是因為不是蘋果的關係嗎?她不知道。貝貝看過不是蘋果作的歌詞。在學生的練習簿上,雜亂地寫了三本。她翻看著,較近期的有幾首,題目是〈任務〉、〈耳膜〉、〈詩與垃圾〉、〈倒下的方法〉。從文學角度考究,那也許都是些頗隨意鬆散的東西,但裡面有一種情緒,令貝貝覺得很震動。也許,那就是觸動那隱晦的共同感的地方。你寫詩的嗎?詩?沒怎麼看過,沒那麼高深,只是發洩一下吧。貝貝低聲念著那些歌詞,一邊不住搖著頭,感到不可思議。老實說,我自己寫不出這樣的東西,我還說是念文學的,而且熱愛寫作!不是吧,你在說笑吧,都是蹲馬桶的時候亂寫的垃圾。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