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鄧知仁進來了,皺著眉,一臉嚴肅,“大伯孃,這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我只聽說過挖礦的或是賣給鹽場的若是簽了死契,能提前拿到二三十兩銀子,別的還沒聽說過哪兒有能一下子就掙到幾十兩銀子的好活兒呢,那可是拿人命換來的,千萬不能讓朝益去啊!”
朝英娘越想越心驚,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不行,這事兒我得跟他爹說說!我先回家去了,有事兒就去喊我!”
這事怎麼辦
當天中午,朝英和朝益放學一到宋氏家門口就被鄧知仁叫進來了,把兩人領到屋裡,說了今天朝益他姨過來的事情,朝英一臉吃驚的看著朝益,朝益白了臉。
宋氏端坐在炕上,看著他們兄弟兩個,“朝益,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朝益惶然的看著宋氏,“我知道,可我爹沒同意,說我太小了,要出門找活兒也得再過幾年。”
宋氏和兒子對視一眼,微微鬆了口氣,“我的兒,你爹做的對。人生在世多少錢賺不得?你還小,讀書又上進,在家好好讀書考個秀才方是正途。”
又對鄧知仁道,“你打壺酒,拿兩條鹹魚,再帶一匹新織的布,送他們哥倆到你五爺爺家去,咱們家修房子多虧了他後來又喊了那麼多人幫忙,得好好謝謝。跟你五奶奶說,我這兒得看顧孩子,脫不得身,改天我再帶元元去給她請安。”
鄧知仁應了一聲就去準備了。
宋氏看著朝益神不守舍的樣子,心裡替他難過,眼淚流了下來,朝益亦低下頭無聲的流淚,朝英摟著朝益的肩膀拍了拍他,平羽也上前低聲勸慰了幾句。
溫華只覺得心酸,要是朝益的親孃還在的話,哪裡會有這樣的事?
她取出手帕給宋氏擦了擦淚,“嬸子,朝益哥的爹爹不是沒同意麼,別擔心啦——誰再想賣掉朝益哥,就讓二哥打跑他!”
宋氏勉強笑笑,輕描淡寫的斥道,“那是長輩,什麼打打殺殺的,不許亂說!”
“哦。”溫華伸伸舌頭,乖乖的坐在一旁。
“娘,酒和魚都準備好了。”鄧知仁戴了暖帽,進屋來把手上的東西給宋氏瞧看。
宋氏看了看那兩條魚,點點頭,起身開箱取了一匹藍布,用包袱包了交給鄧知仁,拉著朝益的手,“莫怕,家裡這麼些人不會不管你,讓你二哥領你過去,陪你爺爺奶奶住些日子……你姨只是糊塗了……再說還有嬸子和你二哥呢,在那邊不痛快了只管過來,別為難自個兒……”說著說著竟又哭了起來。
朝益見宋氏哭了,他也流下淚來,“嬸子!我不回去……”
朝英心裡憋著一股氣,胡亂給他抹了抹臉,訓斥道,“哭什麼!你先在我家住著,我看誰敢打你的主意!”
鄧知仁覺得有幾分好笑,“娘,這又不是生離死別,要真是已經賣了,人家早就來抓人了,快別哭了。還有你們兩個,快隨我去吧,這事兒五爺爺總會有安排的,咱們鄧家村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溫華覺得二哥最後那一句話很值得玩味,這事兒要是涉及到鄧氏一族的利益,那麼就等於事態升級了,她看看在一旁明顯心神不寧的平羽,想到這兩人相似的境況,不由嘆息。
吃完了飯,她問宋氏,“嬸子,朝益哥和他姨會怎麼樣?”
宋氏給元元換了尿布,包好褥子,才道,“這鄧家村裡裡外外九成九都是姓鄧的,一祖同宗,朝益是他爹爹這一支的長子,他姨佔了個繼母的名分,平時打罵也就罷了,別人不好管,可她豬油蒙了眼,竟想著把朝益賣掉!這事兒若是讓族裡知道了,她以後就別想再抬起頭來。世上的事有一就有二,若是這一次賣成了朝益,以後人販子還會再來,所以族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朝益他姨開這個頭。”
溫華點點頭,彷彿明白了一些。
又聽宋氏說道,“可你五爺爺若是為著家裡和睦著想,要把這事兒給捂住,興許頂多把朝益的爹和姨訓斥一頓,但朝益就未必能在家裡待下了,再說家裡都指望他讀書,總被他姨鬧著也影響學業,所以以後多半要跟著他爺爺奶奶過了。”
溫華有些吃驚的望著宋氏,“為什麼?他姨都要把他賣掉了,為什麼還要把這事兒給捂住?”
宋氏看看忿忿不平的溫華,又看看一旁的平羽,“朝益兩個弟弟還小,不把這事兒捂住,他姨再難在鄧家村立足,他弟弟們豈不是也成了沒孃的孩子?這個家不敗也要敗呀。”
平羽掀簾子出去了。
溫華猶豫了一下,看看宋氏,想追出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