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前,外公一直悶悶不樂;中風後,雖然外公被及時搶救回來了,現在已經能下床,但是走路蹣跚、活動不便。
媽媽和爸爸長談了兩次,結果沒有離婚。爸爸告訴他,爸爸帶了20萬元和幾百公斤各色澳大利亞高階羊毛,在江西辦了一個小型手工藝品公司。他和幾個同伴,把羊毛髮給村裡已經培訓過幾個月的能按圖樣編織羊毛衫、沙發套、披肩的女人、姑娘們,再收回成品,準備帶回上海外銷。不料有一夜,他們住的小茅屋忽然起火,把一大半的成品、一百多公斤羊毛和準備發放的加工費10多萬元,全燒了。他的銀行卡里只有3萬多元,只好借錢發放了加工費,和幾個同伴兵敗如山倒地回了上海。正巧,趙校長再次要爸爸去拿谷老師賠的一萬六——陸副校長几次要谷老師領錢,谷老師根本就不想要。爸爸英雄氣短,到學校財務室拿回了這筆錢。
媽媽幫爸爸還了欠人家的債,又透過外公的老部下,安排爸爸到一個大公司的第四倉庫當副主任,月薪1500元。
從此,爸爸像他一樣,也成了個悶葫蘆,一回家就忙著做家務。吃完晚飯,爸爸就去給外公捶背敲肩上下按摩。外公一哼哼,爸爸就顯出愧疚的樣子。
媽媽對他突然退步的學習成績和發育不良很苦惱。她去請教老師,老師說這很正常——您的兒子有過腦震盪,現在雖然好了,但也許智力和身體發育多少受了些影響。為什麼非要上高中上大學呢?上中專也不錯的,行行出狀元嘛。她帶他去醫院看“矮門診”,反覆檢查、測骨齡,沒有發現異常。醫生總是說,先吃點鈣片吧,不要急,男孩到18歲以後猛地拔高的,比比皆是。
媽媽幾十次地想和他好好談談、好好交流、好好溝通,但他不願意。他不是敷衍、躲開,就是自顧自地玩,或者沉默不語,有時乾脆斷然拒絕。外公行動不便,但說話還算清楚,有幾次和媽媽一起和他溝通,他卻在每次半個多小時的談話中,只“嗯、啊”三四聲。
還有一次,媽媽為他不肯做作業而發火,揚起手來想打他。他根本不怕,抓起鉛筆盒就往自己頭上砸,還叫道:“打呀打呀!我反正已經是腦震盪了!打死我!打死我就好啦!”他這一砸一叫,嚇得媽媽從此以後再不敢對他有一點兇相。
萬般無奈之下,媽媽帶了他去做心理諮詢。心理諮詢?他心裡什麼都明白,諮詢個屁!去了兩次,第三次他是死也不去了。
後來,媽媽倒經常去諮詢,那位心理醫生對她的診斷是:相當嚴重的憂鬱症。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初,如果他裝裝樣子後不倒下,或者倒下了而在陸副校長進門後爬起來,或者甩下吳老師回教室,或者……
還是谷老師好,星光燦爛,星路遠大!
程予高隨手翻幾頁,眯眼笑一笑,舌頭上卻是一片的澀。 txt小說上傳分享
十三.看望野貓
長壽綠地公園裡,休閒的人們來來往往。
音樂響起來了,公園南部的幾百孔人造噴泉隨著音樂,忽高忽低地向空中噴射。西邊的陽光照過來,那噴泉和一層層的水霧,就映現出了五彩、七彩、九彩的霓影。
一隻黑羽黃嘴的鷯哥,從公園東邊的高樓頂上飛下來,落在公園一條石板路北的草地上覓食。
草地北部、西部的樹叢、草叢,乃是野貓聚居的地方。鷯哥還沒落地,幾十雙貓眼睛就盯住了它。很快,有三隻離鷯哥最近的貓,一白一灰一花,躡著十二隻腳,縮頸匍身,頗有耐心地慢慢移動著,靠近、再靠近,想來個致命的一撲。
陸鈺山蹲在石板路上,饒有興味地看著貓和鷯哥。他的腳邊,是一隻藤筐,筐裡放著些喂貓的魚、碎骨和兩瓶分別加過鹽和糖的冷開水,還有兩隻鐵皮碗。
忽然,那鷯哥轉身對著白貓,說起了人話:“恭喜發財!先生您好!小姐真漂亮!”
三隻貓大大吃驚,十二隻腳都“定”住了。
那鷯哥又說一句人話:“早上好!拜拜!”隨後,展翅飛走了。
“是下午,怎麼說早上?”陸鈺山一臉笑容,看著那鷯哥飛遠。花貓、灰貓和他熟,竄過來圍著他兜圈。
陸鈺山甩甩頭,提起藤筐,走到石板路西頭,再拐到綠地後面一條石子路上。他把藤筐裡的魚、碎骨分放成七八堆,又把糖水、鹽水倒入兩個鐵皮碗裡,再把碗放在石子路邊。
二十幾只貓從樹叢草叢裡走了出來,不慌不忙地吃食喝水。這裡常有人帶食物喂貓,所以貓們很少飢腸轆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