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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家的西跨院,
側樓二樓的餐室內,燭光點點,
苗條清秀的少年侍女們川流不息地進進出出,捧來盤盤碟碟。主客四人各就其位,每人面前一張長條形矮几,上面擺滿香氣撲鼻的佳餚。
簡短的餐前致辭後,堂邑太子妃劉姱拿起牙箸。
阿芹就跪在王主姱背後,小半心思放在伺候女主人進食,大半的心思則用於觀察嬌嬌翁主的一顰一笑。大侍女現在頗有些猶豫,同時也有些惶然——武陵侯黃氏夫人的突然到訪,打亂了首席侍女的計劃;直到現在,她都沒找到空和自家王主先通個氣。
次主座上,館陶翁主看餐几上的菜餚都是自己喜歡的,暗暗點頭。
取過榴花長柄金湯勺,舀魚湯細細嘗,嬌嬌翁主蹙了蹙眉,略有不滿:‘這湯……燉的時間少了,味道沒全出來。’
待掀開碗上的玉蓋,長公主的女兒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芙蓉口青白玉碗中的赫然不是稻米飯,而是麥飯!
‘啷!’
青玉質的碗蓋落在幾面,碰敲到包金的邊角,發出一聲輕響。
客人們聽到異動,用餐的動作微頓,都詫異地望過來。大侍女阿芹心底暗叫——來了!
館陶翁主扭頭,惱火地瞪視主位上的表姐兼嫂嫂:“長嫂,此乃……何意?”
王主姱完全弄不清楚狀況,擱下筷子,疑惑地問道:“阿……嬌?”
“明……知……故問!?”嬌嬌翁主一挑眉,隨手召過侍女,命將玉碗端去給堂邑太子妃自己看看。
看清碗中的食物,
武陵侯黃氏夫人就是一皺眉;
旁邊另一張餐幾後的齊王主劉若更是驚異出聲:“咦?”
姨侄倆互相看看;
隨後,同時將詭異的目光投向館陶長公主的長媳——京中貴族圈誰人不知,館陶翁主喜歡稻米,自幼基本只吃稻米。你做嫂嫂的,幫婆婆照顧叔叔小姑是本分;明知阿嬌的食性,卻故意做反向安排,打的什麼主意?找茬?排擠?變相虐待?
客人們狐疑的目光令劉姱王主感覺如芒在背,
麵皮漲得通紅通紅,都有些坐不住了,梁王女立刻叫人去帶廚房的管事。
“王主,王主!”看情形不妙,大侍女阿芹果斷奔出,跪到女主人面前稟告是因家中存的稻米沒了,又來不及去皇宮取,才不得已用麥飯代替一頓。
緊接著,芹侍女挪動膝蓋,膝行到館陶翁主几案之前,百般婉轉哀懇——這一切都是她擅作主張,太子妃並不知情。她願意承受任何懲罰,只求翁主不要錯怪了太子妃。
阿芹的長相,本就屬於乖巧柔順的型別;纖纖細細人兒,兩眼汪汪包含感情的述說,令人頓生憐憫之心。於是,非但王主姱討情,武陵侯夫人和齊王主也流露出不忍之色。
阿嬌被氣笑了:“好……家……婢!”
“不及入宮?哼!”直視聲情並茂的乖乖牌侍女,一句接著一句逼問:來不及進宮取,還來不及去鄰舍家借嗎?她一頓能吃得了多少,一兩都不到!從哪裡借不來?
面對劈頭蓋臉的質問,芹侍女柔柔弱弱地囁嚅借過了,只是偏巧鄰居家也沒有——沒有短圓顆粒、不帶黏性的稻米。
長公主女兒眼光中的寒意更冷,步步緊逼:“無?北闕甲第之內,皆無乎?”
這下,芹大侍女不敢辯了。
京都長安的‘北闕甲第’聚集著大漢朝最頂尖的貴族名門。要說這些權貴門第加起來都找不出一斤半斤稻米,那是任誰都覺得不可能的。
黃夫人與劉若王主的神色由同情變成漠然——說到底,區別只在‘盡心’與‘不盡心’罷了。
笑意斂去……
阿嬌振衣而起,厲聲叫到:“來人!”
甲冑輕響,宮裡跟來的侍衛在門外應道:“翁主,卑職在……”
阿芹侍女當時就癱軟了,肝膽都打顫:“王、王主!”
十歲不到進梁王宮,又跟著女主人屢屢出入宮闈,芹侍女早就深刻了解到皇家貴胄們的行事做派——弄死個把宮人,還真不當一回事!
王主姱撐案而起,驚叫著阻止:“阿嬌!”
看看嫂嫂緊張的表情和抓緊餐幾邊緣的手,再看看在場的兩個外客,嬌嬌翁主咬咬嘴唇,改了主意:“無事,退下!”
侍衛遵命告退。
阿芹深深吸口氣——她算逃過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