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懿軒急退兩步,仰頭望向帳頂,張大了嘴狠狠地長吸一口氣。
看著眼前一幕,凌零武面色未改。這樣的結局早在他預料之中,想那蔣熙照最善猜度人心,你季懿軒知道兵貴神速,他又豈能不知?他素喜先發制人,既然料定南寧軍會夜襲允定府,必定會事先埋伏。季衛陽雖也是南寧名將,可論起智計,卻根本不是蔣熙照的對手!
季懿軒早年亡父,季衛陽等於是他第二個父親。此時此刻,他已悲痛得難以自已。一聲低吼後,如孩童般一屁股坐到地上,掩面痛哭。
帳中諸將也是滿面悲痛之色,面面相覷間,卻不知如何是好,齊齊看向凌零武。
凌零武搖搖頭,起身走到季懿軒身旁,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問:“難道……無一人生還?”
士兵已是熱淚滿眶,扯著袖袍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去時三千,回來就……就幾個兄弟!三千人,只回了幾人啊!”話到最後,幾乎是咆哮。
凌零武聞言皺眉,闔目長嘆一聲後,又問:“現在何處?”
不問還好,這麼一問,士兵已經逼回眼眶的熱淚頓時湧出:“軍醫帳中,療傷!”
凌零武回過頭看了看還沉浸在傷痛中的季懿軒,一揮手:“走,帶我瞧瞧去!”一撩帳簾,步了出去。
士兵抬眼瞅瞅季懿軒,看他身側一將怒目瞪來,當即縮了頭,轉身鑽出營帳。
凌零武不是善男信女,不是沒有見過死亡,不是沒有見過殺戮,不是沒有想象過這一戰將有多麼慘烈。可就在掀起軍醫帳簾的一瞬間,他已被帳中情景震驚,竟然生出一股想要轉身奔走的念頭。
帳內有床,可七、八名傷兵卻沒有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扶著腰站在帳中。不是他們的傷勢不重,只是他們不能躺!他們身上沒有戰甲,有的只是染滿汙血的破碎布塊!□的雙臂看不見半點肉,只見森森白骨。背部是粉紅色的嫩肉,一大塊皮被生生剝離,軟軟地耷拉在股部。皮上暗紅色的一片粘稠,是已經凝固的血。
兩名軍醫一邊小心地給他們清理傷口,一邊搖頭嘆息。扶著他們計程車兵,一個個淚流滿面,低垂著頭,不敢看眼前的慘狀。鹽水沾上傷口,這些傷兵們卻並沒有呼痛,只是張合著嘴,連連乾嘔。
“這……這……”凌零武嚅嚅兩聲,猛地探頭到帳外,狠狠吸了幾口氣,才轉過身來,走到傷兵們身邊,“是誰?”
逃回來的傷兵中一人正是小將季揚,哽了哽喉嚨,以微弱的聲音說道:“血……嘔……血花銀面!”
“毒門門主血花銀面?”凌零武靠近兩步,訝然道。
“嘔……末將聽北軍是這麼喚的。”季揚強壓下胸中的不適感,待一句說完,乾嘔不停,再說不出話來。
凌零武皺眉思索一番,圍著季揚轉了一圈,仔細檢視了他的傷勢,又看了看另外幾名傷兵。見那些傷口雖然怵目驚心,但卻並無新鮮血液溢位,料想,北軍必是在施刑後就已經作了處理。
心念一轉,凌零武把一名年紀稍長的軍醫請到了一旁:“肖軍醫,他們不知痛?”
“不知服用了何物,他們的確無痛覺。若是知痛,還能活著回來?”肖軍醫側目看了看那些傷兵,搖頭嘆氣,“說句託大的話,老夫隨軍也不是一兩年了。可……如此殘忍的手段,是聞所未聞啊!”
凌零武點點頭,摸著下巴看著季揚等人,不知在想什麼。
肖軍醫眼神忽閃幾下,看著凌零武欲言又止。
凌零武回過神來,挑了眉:“肖軍醫有話不妨直說。”
“凌參贊,老夫多嘴一句。”肖軍醫看一眼側靠在士兵身上喘息的傷兵,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成拳,微傾了身子,壓低聲音,“老夫雖不知他們服用了何物,可這但凡是藥,都有個時效,萬一……即便毅力過人,活了下來……唉……”
凌零武仰頭閉目一瞬,猛然睜開,不忍地看了看季揚等人,眼中劃過一絲決然之色,踱步走到傷兵們身前站定:“方才,我已問過軍醫,你們這身傷……待藥效過了,便會恢復痛覺……”
話未說完,季揚等人渾身一顫,齊齊抬頭看向凌零武。
看著那一雙雙溢滿恐懼的眼,凌零武忍不住將視線錯開,雙手在身後緊緊交握:“那種痛……我怕你們不能承受啊!不如要個痛快,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幾名傷兵聽了這話,情緒頓時激動起來,喉嚨間發出“嗬嗬”的聲音,片刻後,暴睜的雙目中,有熱淚緩緩流出。
季揚微微側頭,看了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