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結巴巴說這話時,安眉分明看到面前宛如謫仙的男人雙目一亮,於是她緊張不已,滿心希望這禮物能討他歡心。苻長卿果然不負安眉的期望,緩緩地、開心地笑起來。他對安眉揚揚手中錦盒,頷首道:“既然是姜縣令的一片心意,我便收下了。謝謝你,這份厚禮我非常地,滿意。”
安眉立刻長舒一口氣,當下開心不已地對著苻長卿又是一拜:“大人滿意就好!”
“嗯,除了這份禮物,姜縣令可還託你帶話不曾?”苻長卿喚來阿檀,示意他替安眉斟茶。
安眉像捧著寶貝一般託著茶碗,努力在肚中搜尋著姜縣令交代過的話,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嗯……姜大人也沒有說什麼,就是請您平日多照顧吧。”
“呵呵,苻某豈能愧受姜縣令的厚禮,我已經明白,安先生放心。”苻長卿將錦盒放在案上,吩咐阿檀道,“既然安先生已無他事,天色也不早了,若不嫌棄就在我府上將就一宿罷。阿檀,你領安先生去張管家那裡,叫他好生安排。”
“是。”阿檀領了命,便引著迷迷糊糊的安眉走出苻長卿住的庭院。一路上他不停回頭打量安眉,終是忍不住少年天性,問安眉道:“安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嗯?什麼?”安眉摸不著頭腦,怔怔反問道,“我們有見過嗎?”
阿檀皺起眉毛,眼珠子一轉復又笑道:“我們應該沒見過,是我記錯了。”
安眉因為阿檀是在苻長卿身邊侍奉的人,所以發自內心地想要討好他,卻又因為不會其他籠絡手段,於是在阿檀交差臨去時偷偷塞給他一錠銀子:“這個給你,隨便買些糖吃……”
阿檀滿臉歡喜地道了謝,又對安眉揚了揚手才轉身離開,只是剛回到內庭他便立即冷下臉,將銀錠信手往水潭裡一丟,拍著手走遠:“什麼玩意兒……好俗氣的東西!”
第九章
“哎呀呀,這吃稻粱與吃糟糠長大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回滎陽的路上,安眉騎在馬上一次又一次地感慨,回想起苻長卿仍是魂不守舍地嘆息,“哎,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盧燾升挽著韁繩,忍不住在一旁笑話她:“這一路都聽你讚了多少遍了,你倒說說,我是吃什麼長大的呢?”
安眉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望著盧燾升道:“你是吃黍米長大的!”
“哈哈哈……”盧燾升聞言大笑,衝安眉抱拳一揖道,“多謝誇獎,謬讚謬讚!”
安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認真打馬前行。
二人轉天回到滎陽向姜縣令覆命,姜縣令仔細聽過安眉的描述,很是滿意:“呵呵呵,這麼說,苻刺史他很高興地收下了?”
“嗯,他是笑著收下的,還說肯定會照顧大人。”安眉自己也很高興。
姜縣令當即賞了安眉一貫錢。當安眉領著賞錢從後堂出來,自然又被差役們團團圍住,沉甸甸的賞錢當晚就化作酒肉填進了各人的肚腸,正所謂水清哪得真知己,酒肉換來親兄弟。
糊塗的安眉就這樣過了幾天逍遙日子。當初姜縣令收下“安眉”的賄賂,又因為被她捧得高興,於是聘請她做了滎陽縣衙的錢穀師爺。現如今做官離不開幕僚,當縣令的總得有五六個師爺才辦得好公事,師爺們分別在衙中領著刑名、錢穀、徵比、掛號、書啟等職。安眉就是錢穀師爺,而盧燾升則負責撰寫書啟,是姜縣令的書啟師爺。
錢穀師爺顧名思義,就是負責主管縣衙的錢糧會計。安眉從前跟著婆婆操持家計,算賬還是會的,在去洛陽辦事的來回路上她又請盧燾升教了點常用字和算術,如今遇到難題也靠他照顧,勉強算打發了師爺的差事。
安眉一適應生活就開始往大興渠打聽,藉著身份上的便利,她很快便在勞役中找到了來自扶風縣的勞役頭目,順藤摸瓜如有天助,她順利見到了自己的丈夫徐珍。
當安眉在勞役們震天的號子聲裡走進大興渠,她深一腳淺一腳踩過泥濘的土坡,把裝滿肉餡饅頭的白布包塞進徐珍手裡。她雙唇哆嗦著,跟隨丈夫進入無人的工棚後,立刻惶惶下跪流著淚承認:“我……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丈夫徐珍將饅頭放在一邊,歪頭吐出嘴中泥末,一聲不吭地坐在地上。他臉上滿是乾裂的泥漿,上半身穿著骯髒單薄的粗麻短衣,下半身褲腿一直擼到膝蓋以上,露出傷痕累累精瘦的小腿。這一身的襤褸與衣著整潔的安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使她越發惶恐,一邊抽噎一邊為自己辯解:“是婆婆要將我改嫁給小叔,我不願意,就跑出來了。我是為了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