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水幾乎要噴到我的臉上來,可是我好像是聽不到這些了,我沿著臺階往上跑,我這是怎麼了,我甚至連一秒鐘考慮的時間都沒有給自己,就跳下車來,我太想見到他,我好像是有很多話要跟他說,但是這離小五跟我約定的時間也不過只是半個小時而已。
對不起,小五,我們總是在這樣的時刻裡彼此忘記,因為我不怕失去你,你總是在的,可是我擔心失去別的東西,你是唯一的,我不怕失去的東西,所以我才會一次次地失去了,然而那時候我根本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小五,如果給我機會重新走過青春期的話,如果我早知道最後的最後我會徹底失去你的話,我一定會珍惜每一次與你相遇的機會。
可是我們都不知道,我們都以為時間那麼長,這是永遠的錯誤。
我邊走邊急匆匆地打電話給小五,找了個自己也忘記是什麼的爛理由,爽約了。
晚上我和作家先生最後是坐進了他家邊上的火鍋店裡面,火鍋店永遠是熱鬧的,人聲鼎沸而且熱氣騰騰,我想我臉上的妝很快就花了,我希望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會兒,但是他還是大步地走在前面,大步地走進火鍋店裡面,我走得慢,玻璃門彈回來幾乎要彈在我的額頭上。我沮喪,並且有一點的懊惱,因為冷而哆嗦得厲害,到了北方以後,我似乎總是在與冷作著鬥爭,我的衣櫥裡面最多的是裙子,我保留著南方的習慣,只買單薄的衣服,印花的雪紡的,怎麼輕薄怎麼來,而厚的外套穿來穿去也就只有兩件,非常乏味。
鍋子裡煮著白菜、羊肉和丸子,我們先是相對無話,我左右觀望著周圍桌子上的人,因為他的沉默而緊張不安起來,我裝著鎮定地聽周圍的人說話,而心裡面想著,這個人,這個我少年時代最喜歡的神秘人,這個躲在無線電裡的人,現在就坐在我的對面了,我偷偷地隔著火鍋的熱氣看他,看他已經長成了什麼模樣,我曾經揣測過一萬遍他的模樣,但是都不準確,他胖了,他像所有三十來歲的男人一樣面孔已經失去了稜角分明的形狀,他把棒球帽摘下來的時候才看得出他的額際的頭髮稀疏起來,他的面孔早已不復少年的透明,而是醬色的,總之他不好看,仔細看他的時候他跟那個萬人迷相差甚遠,但是他喝茶的模樣,他抽菸的模樣,他的舉手投足又是如此生動,好似一個老去的少年呀。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會與他坐在一起,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隱藏在電波里,隱藏在文字裡的人也會走出來,而且我認定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懷揣著我青春期所有的秘密。
他突然找話說:“你最喜歡我哪篇小說?”
“講葵花色頭髮的女孩子那篇。”
“所以你也染了這種顏色麼?”
“是的。”
“但是這不是我想的那種顏色,我想的那種顏色比你的更偏向於橘紅。”
“其實本來是更偏向於橘紅的,後來洗褪色了。”
“哦,褪色。”他笑笑。
我得非常大聲地說話他才能夠聽得到,我幾乎是要聲嘶力竭地喊出來,唯恐他聽不見,然後再尖著耳朵聽他說話,他說話倒是很輕,而且從來不重複,但是我每一句都聽見了,我痛恨邊上那些大聲說話的女人們,她們尖聲尖氣的聲音像是磨在搪瓷碗裡面的鐵勺子,我好像是回到了中學裡面英語聽力的考場上,小心翼翼地聽著每一個詞,擔心無線電裡突然出現的雜音,一旦錯過了一句就心慌意亂,徹底亂了陣腳,導致後面一整篇都聽不見了,心裡的焦灼和後悔呀,在這個時候竟然捲土重來。而我們的談話多麼嚴肅,我們在火鍋店裡面大聲地談著文學,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而我喜歡和沉浸於這種格格不入,我就是一個格格不入的人,他也是一個格格不入的人,這發現令我欣喜,我很想跟他說,我們其實就是一種人呀。
晚飯後我本以為他會邀請我去他家裡坐一下,他的家那麼近,就在火鍋店的隔壁,而時間還那麼早,我多想跟他坐在一起聊個天,我有多久沒有好好地聊天了,我的願望很小,我只希望我們坐在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說話,這個願望很好理解,因為是他啊,他是多麼難得。可是我又產生荒謬的念頭,他家裡是有妻子的吧,他或許已經結婚了,就算是不結婚,他也一定有自己喜歡的女朋友,那個女人該是長的什麼樣子,我走在他的背後揣測著這些,他突然停住腳步,說:“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能夠坐車回去的吧。”
他永遠是不容置疑的,我點點頭。
第二天早晨七點,我收到小五的短訊息:“我十分鐘後坐飛機走了。”我沒有回這個短訊息,試圖轉過身去重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