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將領,不殺,卻全部投入了大獄,甚至縱容士兵如此對待俘虜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著殘忍的暴行一直持續著……
“殺掉銳氣的方法很多種,為何非得如此極端?”
趙聲東的聲音裡,有一絲沙啞。
而他,也是為數不多的,敢於直問蕭乾的人之一。
而且,對他的問題,蕭乾顯然不會發怒。
緊緊抿住唇,他雙眸裡閃過一抹冷色。
“因為這就是戰爭,聲東!因為我必須得讓他們知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趙聲東脊背一僵,整個人都不會動彈。
喉嚨口梗了又梗,一雙俊目也有些紅。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懂這個道理,可我——就是看不下去。”
蕭乾安靜地看他一瞬,突然笑了。
“那你這樣想就好了。今日多死幾個,來日的戰爭,就會少死很多……很多。多到你完全想象不到的那麼多。你在南榮那麼些年,還不瞭解他們嗎?你等著看吧,接下去會打一座城,降一座城!像黃大生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少!”
重重籲一口氣,趙聲東都明白了。
可即便明白,還是有一點發怵。
因為這都不是他以為的戰爭,金戈鐵馬,熱血膏情也從來不是無謂的殺戮。
“那主上——”遲疑一瞬,他又問:“真要把黃大生他們都殺了嗎?”
蕭乾半眯起眼,臉上一片冷意,似在思考,又似乎早就下定了決心,根本就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就那樣,他目光灼烈的望向校場上,一直在哈哈大笑的北勐士兵們,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個字。
“殺!”
“主上!”趙聲東驚呼,“我以為你在攻城時不殺他,是為留他一命。”
“是的。”蕭乾的臉色看上去,極為平靜,“我亦敬他重他,本為留他一命。可看他在大獄中的表現,我以為,成全他為國戰死,留下丹心一顆以昭日月,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趙聲東緘默了。
蕭乾沒有看他,按著腰刀大步離去。
“傳命下去,將黃大生等人,提到校場。”
“喏!”
……
……
校場上,血腥味兒瀰漫。
人還沒有走近,就能嗅到那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那其實並不盡然是鮮血的味道,還代表著死亡與毀滅。
肉身的毀滅,以及靈魂的摧毀。
那是蕭乾沒有說,而趙聲東似乎也沒有意識到的。
蕭乾要殺的並不是這些人,他人摧毀的是南榮人抵抗的精神。
精神一滅,整個國家將會變成豆腐,一捏就爛。
到時候,確實將如他所說,少死很多人,很多人……
站著校場中間的點將臺上,他厲目看著一襲囚衣,卻挺直而立的黃大生。這個名字不出色,長得不出色,就連職務也不出色,並不曾受到南榮朝廷重用,甚至連見皇帝的資格都沒有的一個兵城的守將,一個有著一顆忠肝義膽的南榮人,緩緩閉了閉眼,才冷冷一喝。
“黃大生,本帥再問你一次,降是不降!”
“我呸!虎將焉會降於犬子耳?”黃大生衝著他的方向狠狠啐罵一口,頭高高仰起,望向天空孤傲飛過的大雁,一雙目光渾濁而悽清,不過不惑的年紀,卻彷彿一個被人抽乾了力氣的老者,大聲吶喊,“我黃大生堂堂一丈夫,七尺之軀,怎可苟活於天地?令祖宗蒙羞,令世人不恥?寧可玉碎於此,亦不可變節也。”
又徐徐低下頭來,他看一眼跟在身邊的幾個將校。
看著,就那樣看著,幾乎突然的,就落下兩行淚來。
乾州被圍,他沒哭,城牆被揍,他也沒哭,牢獄之中,他更是對蘇赫破口大罵,不曾落過半滴眼淚。可看著這些昔日並肩作戰的難兄難弟就要與他同赴國難了,再一想風雨飄搖的家國,他卻那麼哭了。
“兄弟們,黃大全愧對於你們,不曾察覺韃子居心,乾州城竟被人半個時辰攻破——我有愧,今日是必爭一死,以於氣節了。你們,不必效仿於我。螻蟻尚且偷生,你們若降,我不會怪你們,大丈夫生於亂世,當變時,可變,待來日——”
說到待來日,他似乎也想到如今的南榮,不由又痛苦地眯上眼。
“只可惜我南榮蕭使君不在矣!”
幾個字,當即引起了幾個將校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