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上過戰場的老兵,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製造數量如此驚人的鮮血,對於他們來說也是足可以震驚的。那些四處遊蕩、日夜與危險和死亡為伴的戰士們用與職業軍人完全不同的方式詮釋著“強大”的概念,那不是鋪天蓋地的威勢和戰無不勝的驕傲,而是一擊必中的血腥殺戮。
強壯的民兵們在他們臨時指揮官的帶領下,迅速將早已準備好的、裝滿土石的麻袋和箱子堆積成可以抵禦相當衝擊力的掩體。原本他們想要把這些東西堆在巷口,可在僱傭兵們的呵斥下,他們不得不不情願地將掩體推後了大約一百步的距離。其餘的人趁著這個時間不停地翻著堆滿了街道的死屍,將插在屍體上的武器一一回收——我們不知道這場戰鬥會打多久,任何一點節約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必要的——這並不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任務,因為氣力不足,被指派從事這項工作的多半是些還很年輕的孩子,死者的慘狀無情地擠壓著這些小傢伙們的神經,許多人當場哭了出來,更多人一邊嘔吐一邊強撐著完成自己的任務。
忽然,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驚駭地大叫起來,而後一邊狂吼著一邊將剛拔下來的弩箭一下下刺進面前屍體頭上。
“他動了,他活過來了,他活過來了……”他恐懼地高叫著,手中一刻也沒有停息。那具屍體的頭顱已經快被他扎爛了,一隻眼球從眼眶裡滾落出來,掉到地上,黑色的眸子正對準了驚駭中的年輕人。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些見慣了死亡的戰士們也都知道。許多人都以為已經人在死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動了,事實並非如此。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死去的屍體會由柔軟變得僵硬,在這個過程中,屍體會輕輕顫抖,彷彿要活轉過來一樣。他遇到的正是這樣一件看起來很可怕的事情。
“他不會活過來的,這才是真正的死了……”一個魁梧的僱傭兵走到他身旁懶洋洋地說道,似乎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對於他來說,或許本來就是這樣。可已經嚇得崩潰了的年輕人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依舊一邊驚叫著“活過來了,活過來了”一邊機械地刺著屍體,看起來好像打算把整具屍體都搗成肉沫才肯罷休。他手中的弩箭早已折斷了,可他並沒有發覺。
傭兵皺了皺眉頭,忽然不耐煩地揪著脖子一把把年輕人提了起來,在他的小腹上重重來了一拳,用讓人昏厥的劇痛取代了他的恐懼。而後他聳了聳肩,轉臉對身後的夥伴們大聲說了句:“該死的,這小傢伙尿褲子了。”
一陣鬨笑聲從僱傭兵中爆發出來,那些曾經上過戰場的老兵們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年輕的民兵們有些發窘,紅著臉用更賣力地工作掩飾著自己的羞愧。也許是錯覺吧,剛才籠罩在我們頭上的那點恐懼的陰影似乎正在笑聲中逐漸散去。
那個傭兵扛著年輕人走到路邊,然後輕輕把他放到地上。臨離開前,他忽然撫摸了一下年輕人的頭,滿是疤痕和橫肉的臉上居然擠出一絲笑容。
那不是嘲諷的笑容,而是帶著憐惜和理解的友善笑容,就好像每天早上你在鏡子裡看見自己時的表情一樣。
“給殿下和桑塔夫人發訊號吧。”我對身旁的皮埃爾說道。他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魔法裝置,向天上彈出一個紫色的光球。沒過多久,老桑塔夫婦把守方向也出現了一個同樣的光球——他們也已經解決了來犯的第一批溫斯頓人。
剩餘的夜晚,我們是在等待中度過的。我猜姆拉克將軍根本想不到偷襲的隊伍會遭遇意外反擊,所以並沒有準備好第二支軍隊和我們交戰。在無人倖存的情況下,他恐怕甚至都還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只能焦躁地在他的居所中等待訊息吧。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個難熬的夜晚。
安置好崗哨,老練的戰士們立刻靠在牆角和掩體後面沉沉睡去,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頭腦對於他們的生存有多麼重大的意義。那些初上戰陣的年輕人們並非不懂得這個道理,但當他們抱著刀劍橫躺在街頭時,空氣中的血腥氣和剛剛親眼目睹的死亡殺場卻總是使他們全身發抖,難以入眠。
當東方的天空濛蒙亮起,早起的市民推開門窗、打算像往日一樣安頓傢什、開始一天生活的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的家園一夜之間全變了模樣。全副武裝的溫斯頓守備軍源源不斷地從他們的駐地開進城中,明晃晃的鎧甲和武器堵滿了每一條街道。戰爭,這是戰爭,這個曾經給他們帶來無邊恐懼和苦難的詞彙再次降臨到他們頭上,將他們平靜的生活擊成血色的碎片。最要命的是,以往的戰爭還一直被厚重的城牆擋在城外,當溫斯頓人進城之後戰鬥就已經結束了;它從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