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條硬生生的天塹,隔開了中原兩端,像兩種選擇,正與邪,善與惡,亦或其他。
不過善是什麼惡是什麼,惡的是否一定惡,善的是否一定善,叫人摸不透。發生在這裡的傳聞多了,人也變得疑神疑鬼,彷彿長江的兩端真的是全然不同的天地。
近岸的蘆葦蕩隨風拓出柔軟弧度,走來幾個當地的姑娘,提著食籃給烏篷船上的阿爹送飯,跳上船頭時裙角蕩了蕩,惹得岸上的浪蕩子吹口哨。
姑娘們懶得搭理他們,卻在某個轉頭的瞬間瞧見了淺水灣裡的大船上靠著一個濃郁的背影,眉目清俊,光華幽幽,比春日裡的桃花尚要好看幾分,只一道側臉,已引人遐想。
這魚龍混雜的地方,何曾有過這等相貌出眾的人物。
姑娘們一個接一個的貼耳相告,緋紅了臉頰把頭上的釵環朝他扔去。
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物,就是掉進了江裡姑娘們也願意。可那人眼明手快,剎那就把這些釵環耳墜統統接在了手裡,面上一片茫然。
江重雪還當是暗器,誰知抓了一手女兒家的東西,莫名其妙地盯著底下一片鶯鶯燕燕的歡聲笑語。
他覺得無聊,神色冷淡,手裡的東西扔又不是拿又不是。
周梨見狀默默接過,唰唰幾下風聲,那些釵啊花啊的就回到了姑娘們的頭上,姑娘們驚呼一片,撫著發端跳腳,差點把船掀翻。
嗯,手法乾淨利落,不錯。
江重雪待要誇獎幾句,見她臉上沒什麼好神色,挎著兩邊嘴角低低道:“姑娘家也不矜持點。”鼻子哼了哼,扭過臉去。
頭頂傳來兩下笑聲,江重雪歪著頭,嘴角吊起弧度,一雙眼睛盯著她看。
周梨心虛,“你看什麼?”
他笑起來:“別人送我的東西,你不經我同意,怎麼就給扔回去了呢。”
她大為生氣,“難道你很喜歡?”
“喜不喜歡在我,扔不扔也在我,你急什麼。”
他一副悠閒模樣,語氣輕鬆。周梨氣得不輕,儘量擺出一張冷臉,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你難道是嫉妒別人喜歡我不成?”
“……”她把語氣擺的四平八穩,“別人喜不喜歡你關我甚事!”
這個人面對其他姑娘的時候不知所措的,怎麼偏偏面對她的時候嘴巴這麼利索?
身邊沒動靜,周梨以為他還在醞釀著怎麼捉弄她,惱火地回頭一看——
江重雪的髮帶斷了,他蹙眉地盯著手心裡斷成兩截的墨色緞子,拿這一頭在風裡狂舞的頭髮沒轍。
他背後是巨大的水天一色,紅衣裳的江重雪置身其中,彷彿水火交融,那畫面亮眼,引發船下姑娘們的一片驚歎,被江重雪狠狠的一記眼刀嚇得噤聲。
周梨笑了,取過緞子在中間打個結,重新為他挽發。
他身體僵了一僵,她還以為他這麼害羞正想取笑兩句,一歪頭,看到岸上四個熟悉的背影。
盯在江重雪這裡的痴戀目光很快就勻了一半給岸上那四個素衣潔白的人,尤其是當先的男子,面容如玉目光如雪,清泉春風般的氣質。
也不知身邊的另一個人說了什麼,那張幾百年都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出一個清清淡淡微不可查的笑意,這一笑起來,真的是春風尚且不如了。
冤家路窄。周梨頭疼地扶額。
楚墨白和柳長煙怎麼會在這裡?
四個人旋即踏上甲板上了船,選了個最能看清江上風光的好位置。
柳長煙話多,嘰裡咕嚕地嘴皮子不停,在說著不知哪裡聽來的鄉野笑話。
楚墨白一聲不吭,身邊的南山和景西一個冷靜地擦杯子,一個更加冷靜地倒茶,都表現出了極好的修養,但其實耳朵豎得高,明明十分在意這笑話的結局,偏要裝著無動於衷。
小樓規矩,切忌無端惹笑,尤其掌門不笑,他們更不能笑。
柳長煙看一個笑話說完這三個木頭也沒給他應有的反應,大為失望,跑到船尾看風景去了。
跟三個木頭上路,真是要了命了。
柳長煙帶著顆遊山玩水的心,楚墨白卻沒他這麼輕鬆,他北上是為追查梅影的。
小樓一早接到訊息,江北有梅影的線索,又有人死於石花之下,若非求醉城一事迫在眉睫不得不先插手擺平,他此刻都已到了江北。
路上因為多番明察暗訪,腳程並不算快,而周梨和江重雪正好也耽擱了幾日,於是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