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是昨天傍晚時分來到鎌倉這個旅館的。
星期五下午,三點剛過,久木就離開了位於九段的公司,到東京站與凜子會合,然後從東京站乘坐橫須賀線,在鎌倉站下了車。
這個旅館坐落在七里浜海岸的一個小山丘上。夏天,被年輕遊客們充塞得滿滿當當的海濱大道,一進入九月份,車流驟然減少了,乘計程車二十分鐘便到達了下榻的旅館。
久木選擇這家旅館與凜子幽會,一是因為從東京到這裡坐車大約一個小時,可以品味一下離開喧囂都市的旅行情調。二是從房間就可以觀賞海景,還能享受到鎌倉這等環境幽雅的古都的意韻。再加上旅館新開張,不大容易遇見熟人。
儘管久木這麼盤算,可再怎麼小心,也難保不被人撞見。雖說久木所在的出版社,對男女之事比較看得開,但是,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來旅館開房,萬一被人發現,也夠他喝一壺的。
久木一向潔身自好,儘可能地避開這類麻煩事,以免人家在背後指指戳戳。事實上,迄今為止,在事關女人的問題上,他一直是相當謹慎小心的。
可最近以來,尤其是認識凜子之後,久木就不像以前那麼刻意要避開別人的眼目了。
導致這一轉變的原因之一,是邂逅了凜子這麼可愛的女人,只要能和她約會,冒些風險也認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一年前他被解除了出版部長一職,被打發到調查室這樣養閒人的部門來了,這讓他開始看透世事了。
一年前的這次人事變動,對久木是個大大的打擊。在那之前,久木屬於公司的中堅,有望繼續升遷。五十三歲那年,曾一度風傳他將成為下一屆領導班子的候選人,他自己也頗以為然。
沒想到一夜之間,不僅沒得到提升,還丟掉了出版部長一職,被調到眾人皆知的閒職部門來了。回過頭想想,兩年前更換了新社長,其親信等嫡系勢力在出版社日漸抬頭,只因自己對此苗頭估計不足,疏於防範,才導致了這一結局。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了。
不過,久木心裡清楚,沒搭上這班車的話,兩年後就五十五歲了,再也甭指望提升了;就算有什麼可能,也只會調到更乏味的地方或分公司去。
一想到這兒,久木忽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他打算從今往後,隨心所欲地去生活,何必把自己搞得那麼辛苦呢?再怎麼要強,不願服輸,人也只有一輩子啊。看問題的角度稍稍這麼一變,價值觀也立刻隨之改變了。以前認為重要的東西就變得無足輕重了,相反,以前覺得不重要的東西忽然覺得寶貴起來。
久木從部長職位上下來後,名義上是“編委”,實際上幾乎沒有正經工作可幹。調查室的工作就是收集各種資料,或者從這些資料中編輯出特集之類的東西,提供給有關雜誌,而且,還沒有必須什麼時候交稿之類的期限壓力。
待在這個自由而空閒的位置上,久木才發覺,活到這個歲數,自己還從來沒有發自內心地、投入地和女人戀愛過呢。
落日(3)
當然,他對妻子以及好幾個女人也產生過興趣,也偷偷地逢場作戲過,但都感覺溫吞吞的,完全沒有燃燒般的激情。
照這樣活下去,不能不說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松原凜子恰巧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久木面前。
真正的愛情可遇不可求,久木和凜子的邂逅也是極其偶然的。
久木調到調查室三個月後,即去年年底,在報社所屬的文化中心工作的衣川,邀請他去中心作個“文章寫作方法”講座,有三十名學員,給他們講一講有關寫作方面的心得。
久木推說自己在出版社只是編輯書籍,又不是作者,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可衣川說,甭想那麼多,你就講講這些年以來看了林林總總的文章,並將它們編輯成書的經驗體會就行了。衣川還補了一句“反正你也沒什麼事”,這才把久木說動了。
其實,衣川不單是為了請他講課,也想給被遣為閒職的久木鼓鼓勁兒打打氣。
這位衣川是久木大學時代的同窗,兩人一起從文學部畢業後,衣川進了報社,而久木進了出版社,兩人隔三岔五的一起喝喝小酒。六年前,久木出任出版部長,衣川緊隨其後,當了文化部長。可是,三年前他突然被調到東京都內的文化中心去了。不知衣川對這次調動怎麼想,但從他那句“快輪到我出線了”來看,好像對總社還有些戀戀不捨。總之,從“出線”的角度說,衣川先走了一步,所以才擔憂久木,特意來邀請的。
久木意識到這一層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