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聽錯。尋聲找去時,發現聲音從一片斷壁殘垣下發出。
周梨被壓在地下至少兩丈有餘的地方,想撿她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江重雪命中註定要撿到周梨,所以就是有千難萬險,最終也還是會成功。
彼時江重雪挖了半個時辰,才挖出個半丈不到的小坑,根本連周梨的臉都看不到。
盯著這個千難萬險看了半天,江重雪放棄了徒手去挖的愚蠢想法,背上的刀出鞘,流轉出漂亮至極的刀法,不消半會兒,就刨出了個兩丈來深的大坑。
刀光迎著月色貼面而來,險些給周梨那張小臉造成毀容。幸好江重雪及時收住了刀,把刀往後一插,準確入鞘,然後俯下身來,打量周梨。
周梨的臉漆黑,面黃枯瘦,眼睛半合著,一動不動,讓江重雪以為自己救了個死人。誰知周梨的眼睫毛顫抖幾下,把眼睛睜開了。
月色沾了雪的緣故,亮得發白。紅裝背刀的少年立在流麗的雪月之間,唇紅齒白的臉龐透著舉世無雙的漂亮,眉眼裡有邪氣,被月色照見時益發顯得光彩奪目。
神仙!
周梨的第一反應是她遇到了神仙,她還未見過有這樣漂亮的凡人,他一定是來救她的。周梨驚惶地看著他,乾枯的嘴唇在動,想求他救她,可惜發不出聲音。
少年裹在紅衣裡,居高臨下,蹲在雪地裡輕笑,“你要我救你?”
他膩白的手指從袖子裡伸出,摸了摸周梨的臉,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我為什麼要救你。”
因為你是神仙呀,神仙怎能不救人呢。她眼睛裡滲著水,奢望地看著他。
少年的手指上憑的多了一顆淚珠,他見她哭了,開心地笑起來,歪著頭想了想,“好,我救你。不過,我若救了你,從此以後,我說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你可答應麼?”
周梨使勁點頭,她現在只想活命,至於他說了什麼,她反正一概都答應就是。
江重雪把手伸到她面前,周梨看到那張好看的面容朝自己覆蓋下來,他說,“來,把手給我。”
周梨被少年救起來後因為體力衰竭而昏迷了一小會兒,少年餵了她一點食物,又餵了她一點酒。他身邊未帶清水,只有一個酒囊,清冽的酒液燃燒過周梨本就乾枯的喉嚨和食道,嗆得她劇烈咳嗽,哆嗦個不停。
少年斜過嘴角,拂了拂身上的落雪,把酒囊別在腰畔。他身後懸了柄大刀,那刀幾乎比他肩膀還寬,少說有六七十斤,他身形頎長清瘦,年歲又小,但揹著這刀恍如揹著一團空氣般輕鬆自在。
“你可還記得方才應過我什麼嗎?”他聲線冷淙淙的,讓周梨打個激靈。
周梨被清酒刺激的喉嚨能發出難聽的聲音了,乾枯得像是要行將就木了,“記得,答應了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她臉頰紅彤彤地說。
少年眼尾上挑,“記得就好。你叫什麼名字?”
她輕聲,“周梨。周公的周,梨花的梨。”
他一笑,挑了眉訕訕的,“名字是好,可惜你全身上下,衣衫襤褸,面色如菜,根本配不起一個梨字嘛。”
周梨:“……”
這人是不是惡劣了點,這麼正常這麼好端端的兩個字,也能讓他貶得一文不值。周梨七歲那年曾經被一個私塾先生收養過,這名字也是先生起的,姓也是隨了先生的,因為先生撿到她的時候正是在一棵盛開的梨花樹下。不過不到一年,那位先生就病死了,周梨哭了一天一夜,把先生埋了之後,再吃完家裡最後一粒大米後,又開始繼續流浪起來。周梨身上身無長物,想來想去,唯獨擁有的,只有這個名字而已,所以對這個名字,她是視若珍寶的。
周梨看到他身後的大刀,不敢頂撞他,“那、那你又叫什麼?”
他抿了抿唇,半晌,“重雪,江重雪。”
周梨想了想,叫他,“重雪哥哥……”
江重雪一把捂住她的嘴,皺眉冷笑,“你不過就是我撿到的,不配叫我的名字。”
“……”
這三個字是鑲金還是鍍銀了,怎麼就叫不得了。周梨心想此人一定有病,被他捂住的嘴巴里慢吞吞地擠出一句話:“那我叫你什麼?”
江重雪也想不出,冷哼了一聲,一拂袖,揹著大刀,在皚皚白雪裡往天的盡頭走去,“隨你。”
周梨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停住腳側過身子,露出半張瑩白的臉,沒有好氣地道:“還不快走?”
“……哦。”周梨拍拍身上的雪,一步一蹌踉地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