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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休閒廣場上散步的人越來越多了。林家偉找了一個既能全方位的盯著開心酒家的門口,又不易暴露自己目標的位置。這個位置又易於打的,如有可疑動向,一上馬路就能攔到車。這個位置就在廣場的邊上,那裡有一個賣舊書的地攤,地攤旁邊是一棵松柏,他就蹲在松柏的下面、書攤的旁邊,他手裡拿著一本舊書作掩護,眼睛卻監視著酒家的門口。於是便想起了《紅燈記》上有個身穿皮襖賊眉鼠眼的傢伙,口裡喊著:“磨剪子嘍,搶菜刀”,眼睛卻盯著革命戰士李玉和的家門口,此時此刻,他覺得他同那個賊眉鼠眼的特務沒啥兩樣?由此,他無法不指責自己,我林家偉堂堂正正的黨報副總編,又是市上掛得上號的作家,何時變得這麼猥瑣,這麼陰暗,甚至還有點卑鄙。倘若豆豆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看著我這麼賊頭賊腦的盯著她的梢,看著這麼一副下三爛的德行,她還會愛我嗎?她能看得起我嗎?他知道答案是相反的。但是,讓他改變卻又很難,愛到極致,情到深處,往往靠理智是無法扭轉的。下三爛就下三爛唄,猥瑣就猥瑣唄,陰暗就陰暗唄,就像一個窺陰者一旦逮住了機會,就絕不會放過,除非他此刻突然雙目失明。
蹲了好長時間,他的小腿痠得實在受不了,就放下書站了起來,猛然感到一陣目眩,腦子裡一片空白。稍過片刻,才漸漸恢復了正常,想必是蹲久了的緣故。再看開心酒家的門口,已有食客陸續向外走出,或三五成群打的而去,或三個兩個的一邊剔著牙一邊散步而歸,唯獨不見豆豆的身影。林家偉就乾脆隱在樹陰旁,目視著前方陣地,心如鼓點般跳動著。他想,她該出來了,怎麼還不出來?又出來了幾個,沒有一個像豆豆的,他們互相打著招呼,各回各家。林家偉口乾難當,一摸嘴巴,嘴唇的兩角已結了厚厚的一層幹痂,他搓了兩下,覺得自己這是何苦呢?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怎麼就鬼迷心竅般地被這麼一個丫頭片子搞成這副樣子?此時此刻,他多麼希望豆豆不是同別的男人,而是與她的家人一塊兒說說笑笑地走出開心酒家,以她的光明磊落徹底擊敗他的多疑,掃清殘留在他心底的齷齪,使他在以後的歲月裡一想起今日的舉動就感到自卑,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然而,殘酷的現實是不以主觀願望為轉移的,豆豆出來了,不是和她的家人,而是同一個精瘦的,個頭與豆豆相仿的年輕小夥子,出門的時候豆豆還扯著那小夥子的手,出來後雖然分開了手,但舉止上卻不失親密。林家偉頓時感到“譁”地一下腦袋膨脹了,未曾料到,他的懷疑被無情的現實擊中了,驟然間,頭腦裡一片空白,他不知該怎麼辦?是上去當面戳穿她的謊言,將積鬱在內心深處的憤懣統統發洩而出?還是繼續窺視她的下一步行動?他還沒有考慮好,只見那男的已發動了摩托車,豆豆很熟練地一跨腿坐在了後面。林家偉的心幾乎從喉嚨裡跳了出來,他發瘋了,他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控制,彷彿一個騙術不高的騙子剛剛騙走了他的鉅款要逃走卻被他發現了,他要去追回他的鉅款,他要逮回騙子,所以,他一點兒都顧不得他平日的儒雅風度,幾步躥到馬路上就去攔車。當他上了車,那輛載著豆豆的摩托車已消逝在了燈光交錯的車水馬龍之中了,司機問他到哪兒?他說向前追,有人搶了我的手提包。追到了十字路口,看前後左右都是來來往往的車輛,司機問他向左向右還是向前,他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說,隨便吧,我也不知道他們走了哪條道。
車剛向左拐過去,林家偉的腦子裡突然一轉念,想看看豆豆是不是真的回家?又忙說,向右走。司機只好將車開過十字又調了頭。在林家偉的一陣陣催促下,車很快開到了豆豆家的樓下,沒有發現豆豆,也沒有發現摩托車。他給司機讓了一支菸,自己點了一支菸,一邊抽著,一邊等著,他期望那輛載著豆豆的摩找車忽然而至,如是這樣,他的心將會放下一大半,他可以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證,絕對不向豆豆發難,更不會發火。甚至,他可以不下車,目送豆豆上了樓,再悄然打道回府。他想,豆豆,你回來吧,只要不越軌,即使你用謊言欺騙了我,我也會諒解你的。一支菸抽完了,又一支菸抽完了,時間就像一口碩大無比滾燙如沸的油鍋,將林家偉煎熬得心如刀絞,靈魂出竅。然而,等了好久,終於不見豆豆回家,再下車看看豆豆家的後窗戶,窗簾拉扯得嚴嚴實實,在|乳白色的燈光映襯下,顯得分外神秘。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上了車,打道回到了他租下的空房裡。
他沒有開燈,就像一具殭屍一樣躺在床上,一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一邊像一隻折了翅膀的蒼鷹,偷偷地撫著它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