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為自己被撕裂的另一個新傷口上藥,“其實,就算不上藥,不喝藥,它們也會自然好,但是,因為這藥是你給的,我才受這痛,把它們撒在肉上,我才受那苦,把它們喝下去。”
凝結在空氣中的是江無夜些許感情的波動。
燈花低垂,屏風影暗。
“柳芊芊,你真是讓人生氣。”他說。
“殺了你的手下,還是你最信任的那個,我知道你會生氣。”她直視他的眼,挺直背脊,道,“但我沒做錯。”
沒做錯。
不管想過幾次。
在那種情況下,她都只能還手……
她,並不過分。
她,不可能坐以待斃。
那,並不是她的錯。
“我知道。”江無夜平靜的點頭,“我說你讓人生氣不是因為梅宏,而是因為你明明讓我覺得很生氣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來解釋為什麼會生你的氣。”
聞言,柳芊芊眨了眨眼,她說,“好複雜。”
江無夜別過臉,看向窗外。
他以為推梅宏離開,是他做得最無私的善行。
不是她的錯,也不是梅宏的錯,那究竟為什麼會走上那條路呢?
人常說:斗轉星移。
造化總是弄人。
明明都一樣卻必須互相殺害——
有生就有死,只是死的方式,時間不同。
明天,當新的太陽昇起。
片刻的心痛不復,生活依然會如舊。
這是他早就有的覺悟。
很早就有的覺悟。
☆☆
路幾重?
領軍數千,江無夜前往北方平定叛亂。
只帶這麼少的人,柳芊芊覺得江無夜太輕敵。
江無夜卻對柳芊芊說,已經夠多了,到時她就會知道,其實他只需一個柳芊芊就已經夠了。
柳芊芊再問,江無夜就不再答了。
從京都到興城,她一路想,也沒想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然後,她也不想了。
興城——
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江無夜與大軍終於在日落時分抵達皇朝最北的關口,興城。
位於興城南面的爍城已被郭琛航佔領。
在興城守城的朱宏泰是一名年過半百的老將。
他鎮守在北方領域長達三十餘年。
正午時分,正當朱宏泰在將軍府用膳之時,府裡的管家敲門進入,帶進一名從軍營來的傳令兵。
柳芊芊隨江無夜進入將軍府。
朱宏泰早在大廳等待。
朱宏泰的身子硬朗健壯,雙目精銳生光,走起路來更是虎虎生風,見到江無夜,不情願地參拜,“參見主君。”
對江無夜不恭敬,只因,朱宏泰是前朝的命臣。
柳芊芊不動聲色,站在江無夜右側。
江無夜笑容不減,舉步上前,黑色的眼底是冰冷的光芒。
看著江無夜一步步前進,原本臉上充滿著不屑與輕視目光的朱宏泰的額頭開始冒汗,懊悔自己做臉色給江無夜看的行徑,在無形中原本隨意擺手的行禮,腰桿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
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忘了江無夜這三個字代表的權威。
江無夜看著朱宏泰的眼底瞭然一笑。
他又怎會不懂朱宏泰心裡的百轉千回。
死,可怕嗎?
不,對一直過著在刀口舔血玩命的人而言,它不可怕。
但,還有一種人。
不甘心,想反抗,偏偏又畏懼死亡,所以只能拋棄自尊。
畢竟,自尊這樣東西可不是每個人都拿得起的。
朱宏泰顯然就是後一種人。
江無夜一聲不吭地坐到主位上,慢慢露出邪佞笑容,“爍城被郭琛航攻下了?”
朱宏泰沉默不吭聲,姿勢僵硬。
僕人默然地替江無夜上茶,江無夜順手拿了茶來解渴。
“好了,來個能說話的,現在戰況如何?”再拖下去,他可能就沒耐心聽了。
他要問的,也只有郭琛航有多少人馬以及在人手的分配上是如何戒備的等等問題。
待朱宏泰分析完勢態,天色已暗。
“很好,歇息兩天,過兩日咱們再去打聲招呼。”江無夜冷然道。
雖然嘴裡說的是打招呼,但那句話的冰冷與殺機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