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蓋能睡覺,年輕後生們找遍全村也不會想到張鴻遠會躲進防空洞裡。
然而,張鴻遠並沒有因為躲過晚上這場可笑又可怕的耍笑而自得,相反,躲在防空洞裡,他的心情又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那午後忽然颳起的西北風,以及兒媳婦那醜陋的臉上那副兇狠的目光,使他產生了不寒而慄的感覺,這是怎麼啦?
他自己不斷地問自己。
人生究竟有多少喜悅是永遠屬於一個人呢?為什麼喜悅與歡欣總是姍姍而來又匆匆而去呢?人生難道不能永遠擺脫憂鬱和哀傷嗎?為什麼憂鬱和哀傷總會相伴人的一生呢?
張鴻遠太累了。喜悅也罷,憂傷也罷,都可以讓人產生疲勞,不知不覺,張鴻遠睡著了。87book。com 書包網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六章:林彪之死與扁四之死,哪個更有震撼力?張鴻志與周玉香,過繼兒子與截奪兒子沒有區別。
冬季的山村彷彿被一塊寒冷,寂靜無色而透明的東西包裹了。無法掙脫的冷漠與枯澀,纏在了人們的鼻端、臉頰、手背乃至整個心間,纏在了古槐樹的枝尖,纏在了嵌著白花花的河床,以至於每道山樑,每粒泥土都失去紅潤而光亮的笑臉。
可能是冬季的溫度太低、太無情,可能是冬裝保暖性差,也可能是進入人們體內的飲食不平衡、發熱量貧乏,也可能是生活的負擔太重,因而鄉下人無法保養各自的面板。
看看孩子們,那時而在寒風裡揮舞,時而用小嘴巴哈出的熱氣回暖的小手,髒兮兮的,已失去本來面目的面板上,綻開了許多細小的裂口。有的裂口已癒合成灰色痂斑;有的正裂著天真的小口,淌著鮮紅的淚花,向冬天致意。
大姑娘們像愛惜自己的名譽和清白那樣,愛惜著自己的肌膚,然而,猝然間還是發現細嫩的手背上出現了裂口。它們像殘冬時分山野的*,不知何時悄然綻開,由於害羞,不敢顧盼著已是蕭條的原野,而只好嬌怯地自顧自己。
拖兒帶女的母親們,她們的手雖然佈滿了創傷,但卻依然從容地駕馭著生活。那雙手的兩個側面驕傲地展示著兩重意義:佈滿裂痕的手背展示辛勤,溫暖多情的手心展示著愛心。有了辛勤和愛心她們的丈夫和孩子們,不就會服服帖帖地依偎在她們的旗子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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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漢的手,聽任裂口綻開,聽任那豔麗的雪花競相開放。那是他們對冬天的蔑視,也是冬天的一種坦然的寬諒。
看吧,只要能看到這些鄉下人任何一雙手,就會知道冬天,就會知道北方的嚴冬確實到了,數九了。
突然,有兩條驚人的訊息震撼了紅土崖寒凝鎖閉的上空。
*死了。*向蘇聯逃跑時,摔死在了蒙古的溫都爾汗。
吃罷晚飯,黨員幹部們剛傳達過*反黨反毛主席的材料,村裡邊議論開了。這個新聞在村裡吵了一陣子之後,村子裡留下了一句俗話:以前但凡有人死了,人們會說××ד去西天了”,現在則改為××ד去溫都爾汗”了。
果真,沒過幾天,牲畜股喂牲口的“扁四”去“溫都爾汗”了。
“扁四”的死,不壓於*的死。“扁死”不是死於正常死亡。
剛剛四十出頭的“扁四”是個光棍,住在村邊牧畜股。晚上有兩個河北平山縣買煤的侉子跟“扁四”借宿,“扁四”見兩個侉子偷偷捎來許多柿子準備販賣,見柿子發了饞,便答應二人住下。晚上,兩個侉子請“扁四”吃了一頓香噴噴的面片,半夜十二點,“扁四”起身給牲口添好草回到屋裡,見二個侉子睡得正濃,再看焐在火洞裡的柿子又熱又軟,便大吃起來。這一吃不要緊吃滑了口,剎不住了饞氣,一口氣吃掉半桶柿子,吃罷上炕入睡,這一睡便再也沒有醒來。次日早上兩個侉子怎麼也叫不醒“扁四”,他身子已發僵了,肚子脹得像個大肉包。“扁四”吃柿子撐死了。
“扁四”榮幸地由於吃得過量而撐死了。他以自己吃撐的死,為總是吃不飽肚子的人們帶來歡欣與安慰,也為瘦得可憐的生活帶來了許多美好的鼓勵,於是引得村子裡又吵起來。
資訊太閉塞、資訊傳播太緩慢,村子裡村子外各種喜怒哀樂事件成了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可缺少的佐料。這些佐料既是人們為了擺脫僵硬單調的生活節奏的替代品,又是對生活中過於正統格式化了的東西巧妙的詼諧的戲耍。
對於村子裡炒熱的兩則新聞,張鴻遠和劉瑞芬有兩種不同的態度。張鴻遠持關心而認真分析的態度;劉瑞芬則是聽一聽、說一說而已。劉瑞芬對於在她心坎上的事可能會引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