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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一抬,頭一仰,接著是一聲動人心絃的長呷聲。

“啊——”

聽,那長長的真摯而綿軟的呷聲,彷彿劉順德不是喝下一杯白酒,而是將六十載所有歡欣和幸福全部注入了五臟六腑。接著老漢又夾起了一筷雞蛋送入剛剛被白酒浸潤的嘴裡,而後捏著筷子的手突然停在當空,只見老漢目視前方,專心一意,嚅動嘴巴,虔誠而嚴肅地咀嚼那塊入口的雞蛋,那不是貪婪的咀嚼,而也不是機械地咀嚼,那是一種真摯而歡欣的分享,彷彿老漢能從每一次咀嚼中品味出人生的一個個令人驚喜的密諦,能氫大地上所有的滋味一個個溶進味覺細胞、化作九千九萬九億億個美妙的回味……

“好——”

聽他一聲叫好,表明一次偉大的品嚐運動完畢了。看他那耕種著善良的花白鬍須的臉,甜美和歡欣的神采勝過那尊萬人敬仰的彌勒菩薩,而你會覺得此時的劉順德才是活生生的彌勒佛。

張鴻遠一向自視甚高,認為岳丈只是一個守財、嘴饞而平庸的小中農,今天卻被岳丈大人身上那種對生活、對人生如痴如醉的虔敬之情感染了,不知不覺也多喝了幾杯。

酒足飯飽,張鴻遠便催促岳丈躺一躺。這時,劉順德卻小心謹慎地從胸前掏出一包東西,那是一塊已消失了本來圖案和顏色的手帕,劉順德緩緩開啟手帕,卻見一堆幣值不同的人民幣驚異地望著張鴻遠。

張鴻遠吃了小小一驚,正要驚疑地問話,劉順德卻用神秘的語調說:“貓兒,遠小,這是二佰塊,二佰!借給你給建忠辦事,三五年裡趕快還給我,三五年!可不能叫清虎知道,也不能叫瑞妮知道。千萬!天知,地知,你我知道就行了。”

張鴻遠愣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激動了,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

“這?叔,怎好意思……”

張鴻遠又是激動又是不知所措,劉順德卻無視張鴻遠的感激之情,卻連催張鴻遠把錢裝起,生怕女兒劉瑞芬進來瞧見,那神情彷彿是在幹一件不光彩的勾當似的。

張鴻遠只好將錢放在炕蓆底下。他的心跳的很厲害,他太激動了,以至於沒有扶好炕蓆,席子滑下來將他的手掛傷了,但他沒有感到疼痛。

人,痛苦和悲傷的時候可以感覺不到面板的傷痛,而喜悅和激動的時候也使人忽略外表的創傷。

應該說,張鴻遠可不是輕易流露感激之情的人,更何況因為借他二百塊錢——因為錢而激動到如此情景,更不合張鴻遠的脾性。真正讓張鴻遠激動的原因有兩條:一是沒想到視錢如命的岳丈會慷慨解囊,而且是將他一輩子的私房錢全都拿了出來;二是張鴻遠沒想到岳丈會如此信賴他,肯將血本借給他。要知道,劉順德到底有多少私房錢,誰也不知道,不但兒子兒媳和女兒們不知道,就是劉順德最信任的與他同甘共苦同患難了近四十個春秋的老伴都不知道,錢是劉順德的命。

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難道能輕易交給別人嗎?劉順德怕女兒們計算他,因此防女兒比防小偷還嚴密呢;劉順德怕兒子兒媳糊弄他,因此防兒子兒媳就像防強盜;劉順德其實並不防老婆,但他防著老婆那過分的善良,由於善良老婆會在別人引誘面前,把他劉順德的命根子出賣,然而,劉順德卻敢於將錢借給女婿。劉順德信任自己的女婿,而且深知女婿膽小謹慎,而關鍵是他知道女婿為人忠誠有信義,這是別人身上見不到的東西。而張鴻遠恰恰是因為受到岳丈的信任而激動呀!

晚上,一向缺少笑容的張鴻遠突然不知什麼原因臉上泛著喜盈盈的光彩,躺到了炕上,張鴻遠對劉瑞芬說:“建忠辦事的錢借到啦,趕快給定個日子吧。”

劉瑞芬笑罵到:“娶兒媳婦了,看把你喜得,怪不得臉上有了點氣氣。燒不熟。”

張鴻遠笑了,劉瑞芬沒問錢從哪裡借來,他也就省的跟她說謊話了,此時他心裡感激岳丈大人,也就覺得身邊的妻子更可愛了,而且覺得一切都變得可愛了。

一場冬雪悄悄降臨了。這場雪雖不很大,但恰能將大地覆蓋。此時,秋後的山野,經過霜凍和寒凝蹂躪後的那種蒼涼的面容消失了,而映入人們視野的是一副潔白清晰的畫面。被殘秋初冬的寒*擾的十分沮喪的人們,面對清新白亮的世界,油然心動,精神振作,人們心中都在感嘆,冬天真的到了,節氣變了。冬雪覆蓋著生機,覆蓋著明年開春——難以遏制的人間歡樂和喜悅。婚喪嫁娶,是山莊窩鋪的百姓人家的頭等大事,十分慎重講究,尤其是辦理婚嫁大事,那陣勢,那規模,那講究,也不亞於一場正規戰役,不亞於國家盛事,不亞於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