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這十五窯磚瓦燒下來,只不過半年時間,阮廷奎就能得近五千工分。另外半年,不燒磚瓦的季節,阮廷奎下田土做活路,也能得到一兩千工分,還有圈肥、糞肥的工分,幫集體餵養牲口的工分,光他夫婦倆,一年能做一萬多分,即一千多個勞動日。在出工下力掙工分的社員中,阮廷奎和缺牙巴大嬸是年年都掙得最多的一對。儘管這樣,缺牙巴大嬸還嫌掙的工分少,要她那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十五六歲的二姑娘,十二三歲的三姑娘,都出工幹活掙工分。大隊小學校老師動員她把女兒送進學校讀書識字學文化,她不同意,還振振有詞地說:“女兒都是賠錢貨,長大了就不是阮家人,讀書幹啥子?早一天賺工分,屋頭多一份收入。我要生下個兒子啊,不到七歲就送他進學堂。”
缺牙巴大嬸見割秧青能掙工分,不但把她三個女兒拉上了陣,還把那剛滿十歲的四姑娘,也帶上了。每天,她領著四個女兒,從天亮幹到黑盡,一天能割三十來背秧青。足足能肥一畝田。每當由她領頭,身後緊隨著壓彎了腰的四個女兒,揹著高聳聳的背篼,慢慢走到高榜田埂上來時,柯碧舟總要迎向前去,幫著缺牙巴大嬸一家,把背篼卸下來,勸她們歇一歇再過秤。四個女兒都像媽,也是好勞力,只只背篼都重得驚人。柯碧舟看到嫩青的狼箕葉、馬桑苔、青槓
葉、楊梅葉、薅子、蕨苔、野鴨板這些秧青倒進田頭時,心裡總要想,只要雨水好,今年的高榜田準能得個大豐收。
蹉跎歲月(4)
過秤時,汗流滿面的缺牙巴大嬸,儘管累得敞開衣衫,露出貼身的那件被汗水染成土黃色的小褂子,喘個不住,她還要殷勤地來幫著抬秤,一面要柯碧舟看清秤桿,一邊誇讚他:
“小柯,你捨己為人,茲(是)我們學氣(習)的榜樣!要不茲你啊,隊頭的兩條耕牛都沒得命囉!”
要不就是:“小柯啊,我一天就要跟自家姑娘說幾道,做人要槍(像)小柯一樣做,忠厚、誠次(實)!看著都叫人喜歡。”
柯碧舟覺得缺牙巴大嬸啥都好,唯獨回回說這些過分誇獎的話,叫人受不了。
高榜田足足有六七十畝,是湖邊寨名副其實的望天田。雨水好,年成就好,隊裡要多打四五萬斤穀子,每個勞力也能多分百把斤穀子。雨水不好,只能改田變土,種包穀,收穫減半不說,入夏、進秋雨水一多,常常還收不起多少包穀來。
站在高榜田田埂上,望著那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水田,枕頭塊、薄刀塊、底腳大土、方田、大彎塊、小彎塊、褲襠田……
柯碧舟又想起了邵思語的話。只要湖邊寨有了電,安上抽水機,這一帶有的是水,把水抽上來,高榜田每年的收入保住了,年年要鬧的春荒,不就消除了嘛!可是,這個電,從哪兒來呢?
柯碧舟在沒人揹著秧青來過秤時,總要蹙著眉頭向前
後左右望,好像山山嶺嶺上,就藏著電似的。高榜田前方不遠,便是暗流河。暗流河由西向東流過來,急瀉狂奔的河水,流到湖邊寨門前壩前頭的一個山埡時,一半河水轟隆隆流進了那個深不見底的大龍洞,另一半河水,繼續穿山繞嶺,往雙流鎮方向流去。因此,這地方就叫暗流,挨著暗流的大隊,就叫暗流大隊。高榜田緊挨著的山嶺,連綿好幾個大坡,都長滿了八月竹。柯碧舟聽人講過,這滿山遍嶺的八月竹,因為古歷八月生筍,故名。它的生長期三五年,高二三米,寨鄰鄉親們除了年年春天砍點來搭四季豆、豇豆的架架,其餘的就讓它們自生自滅,集體很少顧及它。這近根部長著刺的八月竹,看去蔚為奇觀,挺有趣味,但千百年來,當地人誰也沒想到派它的用場。柯碧舟想的是電,也覺得它起不了作用。他的眼光,常常望著暗流河的那一頭。
電,電,電!火力發電,水力發電,暗流河湍急奔騰,轟隆隆注入大龍洞,是不是能利用它來發電呢?
柯碧舟沉思著,沒發現邵玉蓉揹著滿滿一大背秧青,費力地勾著腰,已經走到他身旁了。
“小柯,幫我接一下。”
聽到邵玉蓉的招呼,柯碧舟才猛然從深深的思索中回過神來,他睜大了一雙陷進眼窩的眼睛,看到邵玉蓉修長細彎的眉毛上,直直的鼻樑巔上,紅潤髮光的臉上,都淌著豆大的汗珠。柯碧舟急忙伸出雙手,幫助玉蓉接下背篼,一過秤,九十七斤。柯碧舟開啟小本本記上,抬眼看到俯身倒秧青的玉蓉背脊上的汗水,已經浸透了花布衣衫,他忍不住說:
“你少背一點嘛,看你的汗喲……”
“沒啥。”邵玉蓉秀氣的菱形眼靈活地一轉,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