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向上座,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中書令三緘其口,其他朝臣豈敢冒然吭聲。薛王叢依在獨酌,看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般。
反觀新平公主,見四下無人應和,眉眼一挑,竟越發傲慢道:“近日兒遍閱史書國策,知悉‘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阿耶今白親至南郊祀天,必為祈谷禎祥”
新平正振振有詞,李隆基面顏卻已遽沉,沉聲瞋向常才人:“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三綱五常,女子無才便是德,恃才妄作,反不如愚婦人。”
常才人顯是一驚:“嬪妾知罪。嬪妾教子無方,枉為人表。陛下息怒。”
見狀。新平不禁花容失色,卻又頗顯不服:“恕兒斗膽,兒可是說錯了何話?阿耶方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江娘娘難不是才氣逼人。琴棋書畫無不所通?江娘娘生為女子,‘期以此為志’,兒何過之有?”
“放肆!”李隆基面上一凜,怫然怒威。
天顏勃然盛怒,諸人登時驚恐萬狀。常才人手足無措在下。忙不迭朝新平連連使眼色。細聲呵斥道:“還不跪下?”
今個之所以帶新平赴宴,常才人原本意在以新平博聖歡,上回在梅閣,董芳儀的帝姬出盡風頭。逗得李隆基開懷大笑,連帶董芳儀那一夜均一沾雨露,儘管事隔多日,可每每思及董芳儀母女二人那日小人得志時的情勢。心中總覺憤懣難平。更何況當日武賢儀私底下更以此狠狠提點了一通常才人,曾在賢儀宮正兒八經地告誡常才人多花點心思在新平和李隆基身上,常才人對武賢儀的交代向來言聽計用,逢至今日設宴梅林,哪肯錯失良機,未期竟是事與願違。
新平此刻卻滿腹委屈,眾兄姊之中,李隆基一貫疼寵其,從未對其大發雷霆過,今刻當著這般多人的面,不但李隆基無端端衝其怒髮衝冠,就連平日對其視若掌上明珠、凡是凡事無不百依百順的常才人,這會兒均在出言指責其,以致引得滿座賓客皆紛紛側目,怎不赧辱:
“兒何錯之有?乾封元年,阿翁偕阿婆泰山封禪還朝,路經毫州,曾朝先祖廟、木蘭祠,追封‘太上玄元皇帝’、‘孝烈將軍’!呂母起義,更為後人口碑載道,兒以人為鏡,自認無過”
看眼四下,新平執拗著仍不肯俯首,啜泣著杵在那,猶不自覺地提及當年高宗偕則天女皇於毫州拜謁老君廟、木蘭祠,並封號李耳、木蘭一事,殊不知,其口口聲聲仰慕的一眾巾幗中,且不論後世如何褒貶不一,時下在李唐家的皇子皇孫心目中,這些女流裡已不乏為禍社稷、有違陰陽之人。
“住口!”眼見李隆基當眾戟指怒目,怒火中燒,常才人驚慌失措之餘,厲聲斥向身旁的新平,不由追悔莫及,往日過於寵溺新平,才惹出今時的口禍,“貴為公主,豈可如此有失體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即便正如新平所言,木蘭替父從軍忠孝兩全,呂母起義為世人交口稱譽,然而,事有兩面,單是攛掇於耳一個“呂”字,已然令人由字及人,由呂母想及弄權干政的呂后?雖說此呂非彼呂,但當年則天女皇修注《後漢書》手敕時,因呂后一再鬧出的風波,怎知不是一場警示?
換言之,就算新平所言無虛,非是在斷章取義,世俗的目光並不會因其三言兩語而改變,反而使人愈發倍覺常才人與新平公主母女倆俱是野心勃勃的女人,李隆基的震怒,亦在於此。明知不對,少說為宜,明哲保身,但求無過,未嘗不是明智之舉,至少益於禍由口出。
閣內的氛圍隨之詭謐至極,在座者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下,當頭被常才人喝叱,新平咬著紅唇低垂下首,先時便已憋在眸眶中打轉兒的眼淚一滴滴“啪嗒啪嗒~”打溼袖襟。看著新平潸然淚下,常才人看似頗於心不忍,別過頭拿帕子掩面拭了下妝顏,身為人母,又怎忍心頭肉受此委屈,母女二人一塊兒顏面掃地不說,以常才人的心氣,根本咽不下眼前的屈辱。
瞭然於目常才人投向武賢儀的那一眼充滿哀求的眼神,江采蘋心下忽覺有分好笑,實非是在幸災樂禍,而是佩服常才人在這緊要關頭,直至這刻才思及跟武賢儀求助,這反應著實有夠溫吞。
再看武賢儀,目不斜視地穩坐在席間,貌似視而未見常才人母女兩人此時在堂上的窘困一樣,並無意於替這對母女說情。這下,常才人面色微變,慘白無人色,正所謂求人不如求己,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以利相交,利令智昏,遇事時候甭想指望上別人,枉其往昔一直對武賢儀忠一不二,可笑的是,今時今日才如醍醐灌頂,原來與人無異。不過是旁人手上呼來喝去的一枚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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