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眼眶是那樣火熱,堅毅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地問道。
已是太醫院院正的胡太醫惋惜地搖頭:“回皇上,興許……不拔還能堅持一陣……”
雍正帝的臉一下子蒼白如雪。他執起縱橫的手,表情和語氣都是從未有過的如水溫柔:“縱橫……朕……不想你再受苦……”
他略轉過頭,用自己的臉龐擋住了縱橫的視線,心顫抖著,另一隻手也顫抖著,緩緩靠近那支袖箭。
就在他的手碰到那抹冰冷的同時,縱橫卻有些迴光返照似的,眼光忽然閃亮起來,被他握住的那隻手微微動了動。
雍正帝如觸電似的放開手,悲哀的臉孔卻把嘴角勾成一個不太自然的上揚弧度:“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朕一定為你做到!”
縱橫的唇動了動,雍正帝伏下頭,幾乎是把耳朵貼在了她的唇,才聽見那些零落的字句。
雍正帝緩緩抬起頭,對上她的眼,那裡頭滿是乞求。這個一向剛強堅韌的女人,從不曾有過這種眼光。只為了……那個她愛著的人啊!即使在這一刻。
雍正帝心中痛如刀絞,幾乎覺得那種疼要把自己被淹沒了。
送她最後一程的,是他,他該覺得滿足了,只盼來世,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這最後看見的臉。
終於,雍正帝鄭重地答應了她:“是!我一定會做到。”
胤禎說的,會等她,好好的等啊……
縱橫像是放了心,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地、緩緩地合上眼睛,嘴角噙著一朵甜美的笑花,再也不動了。
這一生,知道還有一個人等她,夠了……夠了啊!胤禎……胤禎……
“她……”弘曆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一直愛著這個女人。而他一直為自己的母親有些憤憤不平。此刻,他終於懂得了父親為什麼愛她。
母親,您沒有得到丈夫足夠的愛,那麼兒子一定會加倍孝順,補償你的……
眼前的世界似乎崩塌了,雍正帝聽不見別的也看不見別的,只是雙臂用力猛然把縱橫溫度尚存的屍身緊緊摟在懷裡。
這是一場告別的儀式。
她臨終前說的。永遠不要讓胤禎直到她的死訊,就讓他以為她跑了吧!讓他好好的等,於是,便好好的活著。所以,在她死後,不建墳,不立碑,不受香火,不受祭奠,燃身化灰,歸於塵土,從此真正縱橫天下,無拘無束,不管胤禎身在何處,都能常伴左右……
於是,從此,其他人只能默默地懷念她,連一點兒寄託的憑藉都不再有了。
她的心裡……終究只有一個胤禎。
那一年是雍正三年。
此後,雍正帝勵精圖治,勤勉治國。在位短短十三年期間,先後出臺了攤丁入畝、創立軍機處、改土歸流、廢除賤籍等一系列改革,革除了清廷的種種弊端,於五十八歲突然逝於圓明園。
那裡有他親手從碧雲寺移植的,京城裡最早的一片、也是開的最好的一片四季桂。
雍正帝從未放棄查詢殺害縱橫的兇手。幾年後,他終於查明,之所以張巧姑等人得以混入皇宮,跟自己八弟的福晉有關。她為了顛覆皇位,讓自己的丈夫重獲權利,主動找上了側旺·阿拉布坦。側旺當時也意識到雍正帝不會放過自己,於是一拍即合,製造了那場刺殺。
雍正帝隱而未發,直到自己終於透過努力全然掌握了朝中大局之後,先後處置了胤禩和懷疑與此事有關的胤禟,並將兩人名字改為阿其那和塞斯黑。而胤禩的嫡福晉郭絡羅氏睿真,被雍正帝挫骨揚灰,欲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對於親兄弟的狠辣,以及朝堂上的冷酷手段,讓百姓們沒有記住他的功績,只知那是一個“暴君”。甚至在他死後,百姓中傳說是由呂四娘摘取了他的頭顱。
但是,也有人覺得有理由相信,雍正的死因是由於服用丹藥不當造成的中毒。巴剌袞葛爾,那個跟隨他多年的蒙古喇嘛,在他死後消聲秘跡,就像從不曾出現過一樣。
愛新覺羅·弘曆,憑藉雍正帝留在正大光明匾額背後的遺詔毫不懸念的登基成了乾隆皇帝。
而他的生母——鈕鈷祿氏蓉蓉,成了母儀天下的太后。在其有生之年,乾隆皇帝一直對她倍加孝順,尊養至極。
處於對於縱橫犧牲的感恩,乾隆登基後立刻釋放了自己的親叔叔胤禎,並封為輔國公。
乾隆二十年,除夕。京城的平常小住。
爆竹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