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早飯的時候,李媽媽便端著許多碗碟到了飯桌。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素面條,另外的還有醋瓶兒、蒜碟兒、黃豆碟兒、豬頭滷碟兒、香油碟兒之類。每人照著自己的喜好,把這些配料澆在麵條上,自拌了吃就是了。
趙鶯鶯趙芹芹這種小姑娘,早上吃一碗也就夠了。趙吉趙蒙他們可不夠,一碗吃完了,李媽媽趕緊又盛上。
正在一家人都在吃早飯的時候,忽然外面有拍門聲。李媽媽放下手裡的麵碗,拿圍裙擦了擦手,高聲道:“來開門了!”
走到大門前,抽開門閂,嘀嘀咕咕:“是誰啊,這個時候過來?”
這正是吃早飯的時候,稍微懂點規矩的人都不會是這個時間登門。一個是太早了,另一個是人家正吃早飯呢,這是招待你啊,還是不招待你?委實給人出難題。
開啟門一看,是一個三十多歲,不上四十歲的婦女。一身青布衣,頭髮用藍花布頭巾包著,風塵僕僕。不過從面目輪廓燈大概能看出,她年輕時候也應該是個俊秀姐兒。
她身邊還帶著兩個十三四歲上下的女孩子,穿著碎花衣裙,和她一樣也是風塵僕僕的,眉梢眼角還有一些疲憊。看樣子,似乎是母女的關係。
青布衣的婦女,緊了緊肩上的包袱,滿懷期待問道:“這是趙家麼?”
李媽媽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在這條街上也是從沒見過的。一時不敢確定,遲疑道:“這家是姓趙,只不過不曉得夫人是什麼人。”
那婦女一時喜上眉梢,不過沒有歡喜多久,又有兩行淚流了下來:“噯!可算是找到了,月娥、雪梅,還不快叫舅媽!”
兩個女孩子微微福身:“舅媽好!”
這可把李媽媽唬了一跳,趕緊側過身子躲開這一禮,道:“夫人弄錯了,我是這家做粗活的婆子,可不敢受禮。”
這時候王氏才覺得門口動靜不對,大聲問道:“李媽媽,是誰上門來了?”
李媽媽本來在左右為難,聽王氏這樣說,便道:“不認得,只是人說是太太家的親戚!”
李媽媽顯然把這母子三人當作是來打秋風的親戚了,或許是趙家那個遠房吧——如今趙鶯鶯一家日子越過越紅火,偶爾確實會有一些親戚來上門。趙家的有,方家的也有。
“那就快請進來!”王氏顯然和李媽媽想的一樣。而後首先想到的就是待客,不管怎麼說都是親戚呢,雖然打秋風這檔子事兒沒什麼人喜歡。
那青布衣的婦人才知道自己是弄錯人了,心中暗自責怪自己:這婦女面相如此老成,怎麼會錯認成三哥的渾家,自己實在是太粗心。
只不過她面上並沒有表露出來,只趕緊拉著兩個女兒走進趙家。
這時候趙家本在吃早飯的一家人都停了筷子,有客人在場還扒著吃的不放,那也太失禮了。於是推開碗,都看向了院子裡走來的母女三人。
幾個孩子倒還好,王氏恍若未覺有什麼不對。只有方婆子和趙吉猛然站起身來,方婆子擦了擦眼似乎是不敢相信:“二丫頭,二丫頭?是你嗎?”
那婦女也是滿臉的淚痕:“娘,是我,是不孝女回來了!”
說著帶著兩個女孩子猛然撲倒在方婆子跟前。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趙鶯鶯一面瞟著正房堂屋,一邊問王氏。
剛才那帶著兩個女孩子的婦女可是把趙鶯鶯趙芹芹等孩子嚇了一跳,趙鶯鶯只能從祖母和父親的稱呼推斷,那是自家親姑姑。可是自家親姑姑她是見過的,只有嫁到鎮江去的大姑,實在不是這個樣子的。
兩邊哭了一陣,王氏看出一些意思,便把孩子們都帶走。讓方婆子母子二人和那婦女好好說話。
趙鶯鶯心裡疑惑,也只能問王氏了。
王氏嘆了一口氣道:“你年紀小不知道,等你懂事的時候,這件事早就沒什麼人提起了。”
事情說起來已經是快二十年的往事了,那時候王氏甚至都還沒有嫁到趙家。當時趙吉有個十六歲的小妹,這個小妹閨名叫趙嘉。因為生的得人意,又是家裡最小的,平常不免多驕縱一些。
方婆子也寶貴她,到了十六歲,求親者頗多,只不過方婆子一直不滿意,便一直沒有定下來。誰能想到這樣驕縱長大的小姑娘卻心大的很,不曉得是哪一回市場上買東西,遇到了個魯地來賣棉花的棉花客,一來二去竟然好上了。
魯地盛產棉花,生產的棉花不只是供應魯地本身織棉布,也會販賣到南邊來。揚州、蘇州等都是他們的去處。特別是松江一帶,更是每年絡繹不絕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