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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細雨還在朦朧著下。從宮中到孫太傅府上,一路格外靜謐,我跟在他身後走著,誰也沒有說話。

孫府沒有想象中的哭聲一片。紅磚綠瓦皆靜?立在雨中。太傅喜竹,庭院中遍植翠竹。

我記得小時候,某個慵懶午後,博覽苑裡,他說,竹有節,人亦當有節。

我睡得正迷糊。他突然戒尺一敲,喊我起來重複他的話。我被驚醒,虧得慕清在一旁提醒。我那麼頑劣又不聽教誨,難得這句話一記就記到了現在。

一夜細雨,清晨,孫府的那些竹子簌簌落了許許多多的葉子,厚厚鋪了一地。或翠綠,或枯?。

大悲無聲,孫府上下人人悲慟,卻不問慟哭聲,只肅穆立著,安靜得葉落可聞。靈堂外,慕淵就站在我身邊。他雖不說話。只遠遠朝裡看著。但我知他心中也一定是極難受的。

他一來,便有人從靈堂裡出了來,遞給他一樣東西。好像是說孫太傅臨走前留給他的。似乎是一個荷包,他收好了,並未開啟。

孫太傅有言,說這山河土地,他尚未看夠。家人便按他的意思,置一竹排於江上,令其順流而下。江闊雲低,斷雁西風,細雨飄渺。水流不疾不徐,很快便載著孫太傅走遠了。

沒有陵墓,沒有牌位,他似乎只是獨自開始了一場遠行而已。從此,自有江上清風陪他,自有山間明月陪他。

171 幻香(2)

從孫府回來後,我與慕淵都未將素服換下來。蘭因宮外,那柄掃帚立在一旁。心中失落難過,我便同他說,“皇上,我今天不想掃地了。行不行?”

他似乎想也沒想,“行。”

晚膳過後沒多久,他進來偏殿的時候,我還在床上抱著被子朝裡躺著。只聽他在身後道,“地可以不掃,可你這當值的時間還未結束。朕宮裡不養閒人。”

不得不偷偷擦了擦眼睛,匆匆起來隨他去了蘭因宮。此刻。他就在案後坐著,我站在他身側。順手給他沏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他也沒喝。就這樣。他坐了好一會兒,忽而提筆,餵了墨,落下千古帝師幾個字。筆力遒勁。落筆雄渾。他的字如他一般,磊落好看。可這四個字,他卻一連寫了幾次都不滿意。

反覆幾次,我忍不住勸他說。“你不用寫了。太傅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他聽了,先是一頓,隨後點點頭,應了一聲,“嗯。”隨手將新寫的這張也揉成一個紙球,扔進旁邊他丟的那一堆裡。我嘆了口氣,他扔的輕巧,最後還不是要我來掃。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整天,終於在夜裡停了。當年的孩子都已經長大,平日的博覽苑多是空閒。昔日教書育人的地方,倒也無須人來守著。

我趁著夜色悄悄進了來。孫太傅專用的書案上,還擺著幾本書和一些紙張。一旁的戒尺早就蒙了塵。那戒尺,他氣呼呼敲自己手心時候居多,真正落在我手心的時候少。

“人之優劣高低,不能以讀書分。處世之道,品性德行方為首要。”

“沒想到當年木訥寡言只知征戰殺伐的七王也會開如此玩笑了。”

“這題目,自己教過的學生,各自會給出個什麼答案來,老朽心裡有數。”

“能盛水就是好瓶子,你管它破還是不破呢?”

我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緩緩趴在面前桌面上。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失去。慕清被他關進了牢裡,爹爹不在了,圓圓一睡不醒,現在又是孫太傅…我先前從未覺得,從前的自己竟是如此幸福。

這桌子十幾年未換,如今我坐上去已經覺得有些小了。隨意拉了拉桌子上的小抽屜,卻意外發現裡面有一張字條。開啟來看,“好花重開終有日,雲開月明亦有時。”

字跡是孫太傅的字跡,而那墨竟然是新墨。太傅最近一次來博覽苑應當就是選妃那天了。那天,只有太傅一人認出了我。最後,他與我說,“皇上心思敏捷,總會察覺的。”可他當時怎麼能知道將來有一天,我會重新坐在這兒呢。

也不知我這身體的名字是誰取的,似乎自從叫了鵲華,便總不自覺要抬頭看看月亮。孫太傅說的沒錯,雲開月明亦有時。雨停了多時,眼前已經是撥雲見月了。

我一時沒注意他是何時來的。直到他將一個瓶子放在我面前桌子上。

“孫太傅臨走前,囑咐說要把這個給你。朕幫你帶回來了。”

“我?”

“沒錯。太傅說要給小宮女。鵲華。”

太傅要給我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天我折下來的那支荷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