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窗玻璃上的“26”居然還沒有化開,沒有消失。金盞花2/372
趙自耕的家坐落在臺北市郊。
好不容易,佩吟總算找到了那幢房子,鏤花的大鐵門深掩著,夜色裡,隔著鏤空的鐵柵,她也可以看出花園裡那種“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情景,高大的樹木,穿花的小徑,撲鼻而來的素馨花香……挺不真實的,像小說中的“侯門”。佩吟還沒按門鈴,心已先怯了。只知道趙自耕是大律師,卻不知道他還是“富豪”。雨仍然在下著,佩吟撐著一把“陽傘”,花綢的傘面早就溼透了,傘外下小雨,傘內下毛毛雨,她的頭髮和衣襟,都沾著水霧,連鼻樑上和麵頰上都是溼漉漉的。她在門外先吸了口氣,才鼓勇按了門鈴。
先是一陣狗吠聲在迎接她,接著,有條灰黑色的大狼狗就直奔而來,縱身一跳,那高大而粗壯的身子就撲上了鐵柵,把佩吟嚇了好大一跳,本能的往後連退了兩步。那狗對她齜牙,門外的街燈,直射在它白森森的牙齒上,使她更添了幾分寒意。“不要叫!黑小子!給我下來!不許爬在門上!”
有個很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黑小子”?原來這條狗名字叫黑小子,倒很別緻。然後,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走了過來,一把拖住了狼狗脖子上的項圈,把它硬拉了下去,抓牢了狗,他抬頭望著佩吟。
“是韓小姐?”他問。“是的。”她很快的回答,注視著面前這張臉,一張很漂亮的、男性的臉,濃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面板黝黑,有些像馬來人或印度人與中國人的混血。年紀很輕,大概不會超過三十歲。“請進!”那年輕人開啟了鐵門,把那咆哮著的黑小子往後拉開。“趙先生正在等您。”他說,眼光溫和,態度有禮。使她懷疑他在這個家庭裡的身分,看樣子,他不像傭僕之類,卻也不像主人。她跨進了門,一面問了句:
“請問,您是──?”“我姓蘇,叫慕南,我是趙先生的秘書。”他笑著說,那微笑和煦而動人。他的眼光相當銳利,似乎已看穿她所想的。“我也住在趙家。來吧,我給您帶路。”
他拍了拍“黑小子”的頭,又說了句:
“去吧!”就放鬆了手,那狗一溜煙就竄進了那花木扶疏的深院裡,消失在夜色中了。“別怕那隻狗,”蘇慕南說:“等你跟它混熟了,你會發現它比人更可愛,因為它不會和你鉤心鬥角。”她不自禁的深深看了他一眼。趙自耕的秘書?她沒料到趙自耕會用男秘書,她總以為,這些“成功”了的“大人物”,一定都有個“漂亮”的“女秘書”,而這女秘書的身分還是相當特殊的。跟在蘇慕南身後,她向花園深處走去,路面很寬,顯然是汽車行駛的道路,車道兩旁,全是冬青樹,修剪得整齊而劃一。冬青樹的後面,一邊是花園,一邊是竹林,花園中影綽綽的只看到繁花似錦,到底是些什麼花,就都看不清楚了。竹林很深,竹林後面,似乎還有亭臺和花圃,夜色裡完全看不真切。但,這一切已很深刻的震撼了佩吟。她不自覺的聯想起自己家中的小花園,小得不能再小,小得像個袖珍花園,自己家還是殘留的日式房子,目前在臺北市,這種日式房子已不多了,大部份都被拆除了蓋大廈。自己家還是公家配給的房子,父親當了一輩子的公務員,就落得這棟配給的日式小屋。在沉思中,她繞過了好幾個彎,然後她看到了那棟兩層樓的白色建築物。像座小白宮呢!她想。房子並不新,卻相當考究,臺階和牆面,都是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她匆匆一瞥,也來不及細看,因為,她的心臟已經在咚咚咚咚的亂跳,她開始懷疑自己來應徵這個工作是智還是不智?怎麼也沒料到是這樣一個豪門之家的小姐!考不上大學。她一定是個被寵壞了的,刁鑽古怪,驕氣十足的闊小姐!要不然,就是個頤指氣使,任意妄為的小太妹吧!來當這種孩子的家教,她真能勝任嗎?走上臺階,他們停在兩扇刻花的柚木大門外了。蘇慕南並沒有敲門,就直接把門推開,轉身對她說:
“請進來吧!”她走了進去,在玄關處收了傘,蘇慕南很解人意的順手接了過來,幫她收進一個暗櫥裡。再推開一扇門,裡面就是寬敞而堂皇的大客廳了。蘇慕南對裡面說了句:
“趙先生,韓小姐來了!”
她走了進去,這才一眼看到,有個男人正坐在皮沙發的深處,一縷煙霧從沙發中裊裊上升,擴散在客廳中。房間好大,鋪著厚厚的地毯,奶油色。她不由自主的看看自己的鞋,溼溼的,曾經踩過雨水,她怕把人家的地毯弄髒了。她還來不及看清是否弄髒了地毯,沙發深處的那個男人已站起身來,面對著她了。她看過去。趙自耕,頂頂有名